第22章
根据报载,美国女人曾因为公开哺乳、暴露不雅,被逐出俄亥俄州托利多市博物馆、纽约奥巴尼购物中心、加州的百货公司……一直到1993年和1994年,佛罗里达州与纽约州政府才允许女人公开哺乳。纽约州是在1994年5月16日通过公开哺乳权利法,该法说:“女人拥有公开哺乳的权利,即便与其他法律抵触,一个母亲依然有权在任何地方喂哺婴儿,不论它是私人场所或公开场合,也不论她喂乳时是否遮掩着乳头。”这个法条令人狐疑哺乳怎么可能不露出乳头!至于加州方面,尽管论战激烈,公开哺乳在1996年前依然是违法行为。加州的民意代表虽然支持女人亲自哺乳,却只允许哺乳母亲免除担任陪审员,实在令人难以苟同这就是著名的加州自由社会精神。
20世纪90年代以降,不少团体包括世界卫生组织与“哺乳联盟”(LaLecheLeague)在内,都大力呼吁喂食母乳。“哺乳联盟”是最古老、势力最庞大的喂食母乳推动组织,坚称妇女可能兼顾工作与哺乳,毫不掩饰它偏袒家庭主妇的立场。从好的方面看,“哺乳联盟”让世人认识了女人的喃乳渴望;从坏的角度看,它让不哺乳的女人充满罪恶感,也让女人觉得她们不应在孩子尚未断奶前,就出外工作,这不符合孩子的最高利益。套一句初为人母者的话,“哺乳联盟”是一种“信仰”,无法容忍其他的哺乳形式。
如果抽烟时间跑去喂奶
当然和纳粹德国或大革命时期的法国比起来,“哺乳联盟”所代表的社会压力较为轻微。一个美国母亲如果拒绝哺育母乳,不会被剥夺社会补助;相反的,她如果选择亲自喃乳,却可能威胁生计。职业妇女便饱受这种挫折,如果她将孩子带到工作单位喂奶,可能会遭到恐吓、解聘甚至吃上官司。
美国妇女面临矛盾的要求:既要她们哺育母乳,又要她们在职场上和男人并驾齐驱。统计数字反映了她们面对这种社会压力的焦虑,约有三分之二的美国母亲拥有全职工作,其中只有六成给小孩哺乳半年以上。当美国公司附设托儿机构的比率偏低、有薪产假仍十分罕见时,美国小儿科协会提议母亲至少给孩子哺乳一年,便完全忽略了职业妇女面对的现实。今日,多数美国白人妇女还是亲自哺乳。1987年的统计显示,约有六成的白人母亲生产后,在医院里哺育母乳,西班牙裔只有五成,黑人哺育母乳者仅有两成五。白人哺育母乳比率较高,可能是因为教育程度与收入较高、工时较有弹性。不过,种族间的哺乳行为差异也可能和复杂的种族史有关,长期以来,黑人女性担任白人婴孩的奶妈,自然会认为婴儿奶粉解放了她们被奴役的身体,这也是她们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正常反应。
当然,你看不见不列塔妮的乳房。
诚如前面所述,法国人向来不顾忌袒露玛丽安的乳房,这和法国情色文化深植有关。但有时情色象征也会产生恶果,1978年,法国所发行的一百法朗纸钞以德拉克洛瓦所绘的裸胸自由女神做图案,吓坏了不少人,有的国家因而拒收这种图像的纸钞!
当法国还是殖民帝国时,法属印度支那、西非与新喀里多尼亚(NewCaledonia)发行的纸钞,均曾出现有色女人的裸胸图案。对法国当局来说,不少殖民地女人的确是袒胸露乳,将这种形象印在钞票上,是现在的旅游宣传。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法国人处理裸胸白人女性图像时,大多采取寓意手法,却将殖民地女性的乳房赤裸裸呈现在纸钞上,不免有种族主义剥削之嫌。其他殖民大国也有同样毛病,葡萄牙殖民地安哥拉在1947年发行的纸钞,便绘有一名衣冠整齐的白人女性,正在照顾袒胸露乳的黑人小女孩。赤裸着上身的黑人女孩用以象征殖民地的原始落后,有待西方文明殖民势力的保护。
此外,1955年到1974年间发行的50元瑞士法郎纸钞,以苹果丰收作为图案,画面中是一个正在哺乳的母亲。丰收天堂的意象指出瑞士虽是个小国却拥有巨富,同时也暗示瑞士女性泌乳的乳房就像可食的苹果,都是国家财富。
复杂的政治议题,各方角力的场域
讲到这点,我们必须点出先进的工业国家中,美国是惟一未实施产假及育婴假的国家。包括意大利、德国、伊拉克、乌干达、巴基斯坦、阿根廷等一百多个国家,均订有产假及育婴假政策,让妇女有12到14周产假,北欧国家的有薪产假(全薪或部分薪资》更长达五到六个月。早在1919年,国际劳工组织便投票通过妇女上班时,一天可有两次、每次半小时的哺乳休息时间,许多国家也通过这条法案。但是不少自由经济国家的妇女不敢坚持此项权利,深怕在职场上遭受性别歧视,不仅在缺乏法律保障的美国如此,英国也一样。社会期望职业妇女像个男人,但如果她们和男人一样,每天两次半小时休息,跑去抽烟而不是喂奶,可能不会遭到歧视。
另一个有趣例子可用来观察哺乳行为的变化。1993年,美国一幅广告以母亲哺乳为主题,主角身穿天鹅绒上衣、下着热裤,这身打扮显然不是家居服,而是外出工作或上高级餐馆的穿着。美国电影与杂志素来不吝袒露女人的乳房,实在很难想像这幅广告会引起争议。或许它有违常态,让女主角穿着外出服哺乳,结果引起了争议,悄悄地自洛杉矶地区的公车招呼站消失(不晓得民众太喜欢,把它撕回家,还是嫌它太刺眼,撕毁它)。显然,美国民众赞同甚至颂扬喂食母乳,只要它是在家里为之,如果哺乳行为拓展到公园、餐厅、法庭或办公室,美国民众便感到“乱七八糟”,觉得公众领域与私人领域失去了界限。
在澳洲,半数女人亲自哺乳3个月以上,她们可以自在地公开哺乳,因为这个国家极力支持哺育母乳。澳洲女人在产后的5天住院期里,医院会指派护士指导她们哺乳技巧(比如用包心菜叶冷敷乳房,可以消除血肿),也教导产妇返家后可自哪些机构得到哺乳协助。就因为喂食母乳的支援系统健全,澳洲母亲鲜少拒绝喂食母乳。
美国的一位外科医师艾德丝(JoycelynElders)也积极呼吁喂食母乳,照她的计划,到了21世纪初,美国女人哺乳率将增至75%。艾德丝医师曾因大胆的性教育言论遭到医院开除,打从1994年起,便致力于推动减少奶瓶喂奶。她的努力令人想起五年前的“婴儿奶粉丑闻”,医界发现发展中国家吃食奶粉的婴儿死亡率很高,原因是这些国家缺乏干净的饮水,也没有冰箱。“婴儿奶粉丑闻”爆发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世界卫生组织都大力鼓吹第三世界国家的母亲放弃婴儿奶粉,改为喂食母乳两年。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1989年、1990年度所做的宣导广告写着:“奶瓶喂奶增加感染机会,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正循各式途径保护并推广喂食母乳。”
相较于其他国家,美国政府较少涉入乳房的私领域,它不像大革命时期的法国政府,规定贫户母亲必须喂食母乳,才能申请社会救济金.也不像20世纪初的德国或今日加拿大的魁北克一样,奖助喂食母乳者。最奇特的政府干预是在纳粹德国时,德国母亲必须按照固定时间喂奶,并接受泌乳量检查。
同一时间,法国政府曾推动“捐赠母乳”计划,让需要母乳“治疗”的婴儿都能吃到母乳。法国政府与巴黎波特洛克产科诊所合作,设立了“捐乳”中心,每次可安置4到5名母亲与新生儿,供她们吃住,给付她们酬劳,诊所员工则一天4次用类似挤牛奶的器具,抽取产妇额外的泌乳冷藏起来,分每天清晨与下午两次贩售。这类捐乳中心虽然有政府支持,但并不普遍,二次大战爆发便全面消失了。
直到今日,我们仍可看到政府强力干预哺乳行为,比如在澳洲塔斯马尼亚省,“澳洲哺乳母亲协会”(NursingMothers'AssociationofAustralia)势力庞大,产妇如想放弃喂食母乳,必须先签订同意书,这是美国人完全无法想像的政府干预。不过,喂食母乳在美国也是复杂的政治议题,是政府政策、商业利益、宗教信仰、医学与性政治各方角力的场域。
试想过去一世纪里,美国女人哺乳的形式产生了多少变化。20世纪初到30年代,美国母亲普遍亲自哺乳,谁又能想像从20世纪40年代到70年代,喂食母乳风气会大为衰退,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女人亲自哺乳,而且多数只喂几个星期。巨大改变源自婴儿奶粉的诞生,在乳品公司与医学界的推波助澜下,婴儿奶粉市场一年以百万美元计,光是商业利益便足以促使喂食奶粉的人口激增。
至于医学界方面,不管是在战前或战后,强调技术至上、男性导向的医疗体系,都把女人看成被动的治疗对象,否定女性“积极”参与生产过程的欲望,也不认为女人有必要亲自哺乳,因为婴儿奶粉是很好(甚至更好)的母乳替代品。1975年,一份哺乳研究显示,美国妇产科的生产照护设计,根本不让母亲有选择喂食母乳的机会,而20世纪末的美国文化也极端排斥哺育母乳。研究者特别提出1975年7月27日《纽约时报杂志》的一篇文章为证,该报道指出3名母亲在迈阿密公园裸胸哺乳,被警方依猥亵暴露罪名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