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到了现在,乳房已经成为数代精神分析学者与心理学家的论战场域,连对乳房论战始终保持沉默的荣格,也无法阻止他的学生以荣格理论定位乳房。佛洛伊德将人类原欲的口腔快感(libidinalorality)与母亲连结,荣格派学者则将它转化为“阴半”(anima)。阴半意指男人潜意识里的女性印象,相对的,阳半(animus)是指女人潜意识里的男性印象。(译注:阴半,坊间亦翻译成“阿尼玛”。阳半,则译成“阿尼姆斯’。阿尼玛与阿尼姆斯是一个男人的潜意识朝女性特质人格化,以及一个女人的潜意识朝男性特质人格化的过程。详见《荣格自传》,台北:张老师文化(1997),pp.459-460)
根据荣格派分析学者毕比(JohnBeebe)的论点,对婴儿而言,乳房的心理意义不仅是对母亲的口腔乱伦欲望,它还会经历几个原型形象阶段(arclitypalstage),每个阶段,乳房意义都会产生变化。首先它是“正面母亲阶段“,然后变成“负面母亲阶段”,最后进入“父亲阶段”。在“正面母亲阶段”,婴儿觉得乳房是哺育的、舒适的;“负面母亲阶段”,它成为迫害、窒息与吞噬的形象;到了“父亲阶段”,乳房或乳房替代品开始与创造性、性灵可能性连结。
荣格派学者认为,男人如果发展了自己的“阴半”,就不会陷入乳房羡慕情结;女人如果发展了“阳半”,便不会羡慕男人的阳具,因为她也会有自己的“阳具创造力”。荣格派论述与佛洛伊德理论最大的差异在:他们不认为乳房永远象征“退化回口腔期”。尽管如此,两派论述都难逃男性偏见:成熟的人一定是从依恋母亲阶段成长,最后拥抱了父亲的形象,不管这个形象是佛洛伊德所谓的“超我”、荣格派所谓的“阴半”与“阳半”,还是法国精神分析学者拉冈(JacquesLacan)口中的“父之名”。换言之,母亲永远是我们必须摆脱的对象,显然,这些20世纪的学者在
界定成长时,还是难以跳脱复制社会既存的“父权层级”思想!
我们在英国分析家奥斯图(JamesAstor)的著作里,可以看到他融合佛洛伊德派、荣格派与克琳派学说,重新定位乳房。他描绘婴儿如何看待乳房:“出生后的头几个星期,乳房是婴儿全部的经验世界,不是部分,而是全部。稍长后,他才开始探索自己与母亲的身体,乳房才成为整体的一部分。”奥斯图并将乳房论述从母子互动扩展到分析师与病患的互动,他以母亲乳子做比喻,强调“精神分析医师的心智就如同乳房,哺喂思想,让分析过程提升病人的成长。”就比喻意象而言,将精神分析师比做乳子的母亲,当然有它的魅力,虽然它无助于我们了解治疗的过程。
读过克琳论述的现代母亲,觉得她的理论颇值得沉思,美国女诗人奈狄姿(MinervaNeiditz)便写道:
梅兰尼克琳说
小孩子
艳羡母亲的乳房
想像自已可以进入其中
在吸吮与性欲之外的意义
我们应该感谢精神分析学者,他们厘清乳房在心理发展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象征,虽然他们的解释通常局限在母亲与性欲的连结上,无法探讨乳房在吸吮与性欲之外的意义。我们就拿偏执于减轻体重的精神性厌食症(anorexianervosa)为例,1873年,当法国医师拉塞格(CharlesLasegue)与英国医师葛尔(WilliamGull)首度发布此种饮食失调病例时,厌食症尚被认为是罕见现象,但是过去25年来,它已从零星个案变成年轻女孩的“流行病”,美国的厌食症患者中便有高达九成是年轻女孩。
以往,精神分析都将厌食症解释为“逃避成为女人”,也就是逃避成年异性恋行为。20世纪70年代初期,当厌食症人口逐渐增多后,根据主流的精神分析理论,它是患者对性的深层精神官能冲突,源自患者的家庭关系,可用强迫喂食或者家庭治疗法(familytherapy)矫治。但是不少女性主义评论者认为,厌食症患者强迫自己挨饿,较有可能是因为“苗条至上”的文化氛围,以及自觉有必要以“男孩”的模样活在男性主宰的环境里。
她们指出,许多厌食症患者潜意识里畏惧乳房与臀部的肥肉,担心这会使她们在男性面前显得蠢笨,容易受伤害。年轻女孩拒绝乳房不仅是拒绝女性性征、排斥成为一个母亲,也是拒绝了未来将要面对的所有社会、经济与知识劣势,她从母亲的生活即可察觉自己未来的命运。厌食症患者知道自己无法掌控所处的世界(小自她的家庭,大至整体文化),但是她却可以控制体重。事实上,厌食症患者体重减轻到某一个程度后,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进食失调,体重降到危险甚至致命的标准。
挖食所有的美好
如果此说正确
只有少数女人
愿意哺育魔鬼
复制社会既存的父权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