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逃
琉璃胡思乱想,眼看时近中午,她却还是毫无头绪,觉得进退两难。
车身摇晃了一下,停住了,有人在车前恭敬地说:“前面的山路塌方了,请姑娘下车休息。”
虽是夏末,车厢里还是闷热,琉璃弯身走下马车,见山势险峻,极目都是茂密的树林,堪堪遮住两旁的山道和天空,凉风袭袭,伴随着阵阵松针的香味。大部分人都在前头的山道上搬运石块,一颗入云的古樟下,绿荫里已铺了干净的毡布,放了清水和食物,几个武士在旁警戒,裘姨上前挽住她的手,三人席地而坐,裘叔把一张饼递给她,“吃吧。”琉璃纳罕,这时裘叔的泰然令她有些疑惑,裘姨也拿起饼大口大口地吃。
曾卫阳远远瞧过来,见三人很合作,可见得识时务,再说在骁骑军的眼皮底下,能做什么呢?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他自信满满。
裘姨站起说要解手,琉璃自然欲同行,曾卫阳笑,摇头,太老套的伎俩,“请姑娘留在这里,裘嫂子一个人去吧。”有琉璃在此,陈氏不会跑的。
“不要,琉璃不怕,说什么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他们三人说得如蚊叫,曾卫阳支耳听得清楚,心中暗笑,瞥了琉璃一眼,信上再三交代,正主儿是这一位,说是姑娘家,头儿说了,一定要轻声细语的,不能无礼,不能惊吓,务必要恭请回去,这拿捏还需得当,但愿他们不要让他太难做,大的好对付,大不了拿软绳一捆,关到另一辆车上,这小姐,就难办了,碰不得,将来,不,已经是王爷的心尖儿了。不过,听说话这小姐心地善良,待会儿真有事,他就卑鄙些,拿住大的威胁一下,幸他听头儿吩咐,要人去准备了两辆马车。
门口又一骑马停下,一青衣男子走进,躬身道:“卫头,车子已经备下了。”
曾卫阳点头,吩咐结帐,众人肃立,他走到三人桌边,笑道:“三位,请跟在下走吧。”
车马辚辚,山峦叠嶂间,几十骑骏马簇拥着二辆马车缓缓而行。
陈氏去了许久,几乎要派人去寻时,才回来,对琉璃说:“那边有溪水,很清澈,小姐去净净脸擦擦手,说着把一团帕子塞到她手心,沉甸甸的,琉璃握在手里,看向曾卫阳,曾卫阳搔搔头皮,“在下陪您过去。”
琉璃抱着包裹,方才他们一出门就被隔开,裘叔和裘姨被胁迫上了另一辆车,那些人对她似乎来得更恭敬些,虽说拦在她面前,却离得远远得,众目睽睽喧哗的街上,琉璃不想僵持,就上了马车。
车厢很宽敞,左右有固定的木几,锡盘上摆了蜜饯果脯,都是时下女儿家们爱吃的,裘叔每次从集市回来总会捎带些。显然他们是有所准备的,琉璃轻咬贝齿,摸摸脸上的黑炭,裘叔说得不错,他们果然是冲着她来的。到了晚上,只要一梳洗,她的容色就藏不住了,这些人必定前前后后地监视,弄点锅灰怕不是容易的事,何况可能是欲盖弥彰。
琉璃解开包袱,里面有一些散银,几件衣物,还有一支碧玉簪子,这时父亲和母亲的定情之物,一柄普通的泥金扇子,展开是父亲画的牡丹,当年和母亲两情相悦,却碍于礼教,新婚前不得见面,相思刻骨,才有此画,琉璃轻抚扇面上的题跋:云想衣裳花想容,母亲病中最后一次看的就是这柄扇子,脸上有幸福甜蜜的笑容。裘姨把最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其用意不言而喻,可是她能扔下他们不管吗?
微撩窗纱,窗外蹄声得得,山风灌了进来,琉璃收拢包裹,思索,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豪门人家的护院之类,一言一行进退有度,倒像是军武,那么他们的主人又该是何许人呢?她很少出过山谷,和陌生人照面更是屈指可数,最近就是那夜镜湖中的男子,那人的确有尊贵之气,难道是他吗?是报恩?是见色强求?
她若脱逃而去,裘叔和裘姨会受苦吗?然她是绝不会低头俯就,她的不从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祸害?在琉璃心中,生死可等闲,富贵如浮云,只是她不管如何做,恐怕都会连累了裘叔和裘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