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拜访高人
李御涵说:“前辈应该听说了,黄河决堤,死伤数百万,淹没良田房舍无数。晚辈奉命请前辈协助燕王殿下治理水患,重筑堤坝。”
“我说了,我不管。”
“但是除了前辈,我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当初堤坝被冲毁,就是前辈……”
“我说了,不要跟我提过去的任何事!”
“前辈不愿提,晚辈却非提不可。自建国以来,黄河每隔五六年就会有一次决堤,两岸百姓深受其罪。但四十多年前,您以弱冠之龄奉命治河,这么多年河堤竟一直没出现大纰漏,两岸的人们都称赞您为震河之神。晚辈不知道这么多年您经历了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您,但现在,黄河两岸数百万上千万的百姓在等着我们治河修堤,等着重建家园,您忍心看着他们流离在外、靠朝廷救济为生吗?”
茅屋的陈设——如果这些东西能称得上陈设的话——实在奇怪极了:头上横着掰着手指头都数的清的房梁,房梁上扯着密密麻麻很多绳子。绳子下面挂着无数的酒葫芦,葫芦挂得很低,稍不留神就会碰上脑袋,这时候就会有个别的葫芦咕噜咕噜响,看来还有一点剩酒。茅屋中间放着一张劈了半个的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个木质水槽,水槽里存着厚厚的泥沙一半厚一半薄。角落里放着一个低矮的床榻,上面的被子黑乎乎的,应该是“布衾多年冷似铁”了吧,这让姬婴觉得,如果上面没有长出蘑菇来,都是个奇迹。
老头儿取了个缺了边的碗,从锅里蒯了一碗饭,看这饭的颜色,应该比狗盆里的好不了哪里去。可老头儿就这么津津有味地吃着,似乎并没有把一直盯着他的两个看着就很有身份的年轻人放在心上。
老头很快吃完了一碗饭,那享受的表情甚至让姬婴和李御涵认为,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尽管卖相并不好。老人放肆地打了个嗝。
姬婴从李御涵身后冒出头来,低声下气地问:“敢问前辈名讳可是姓贺名开?”
老人又打了个响亮的嗝。
“别人怎样关我什么事!”老人更加愤怒,大声质问,“我早就告诉他们,治河不能一直堵,还要疏通,他们不听,只想着早完工早交差,这下好了,黄河决堤,死了这么多人,到头来那些当官的还不是枕着银子睡大觉?这群畜生,怕我揭发他们贪赃枉法,逼死了我的老娘,杀了我儿子,后来还不甘心,给我扣了个罪名要杀头。我苦命的老婆子变卖了所有的家当给我赎回来一条命,让我在大狱里蹲了七年。可怜我老婆子一心一意地为我着想,给人当牛做马攒钱救我,到头来活活累死。你们……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
姬婴和李御涵望着声泪俱下的老人,震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难怪原本才华横溢的少年沦落成世人眼中的怪物,难怪老人用可怖的外表生活在人世边缘。白发送黑发,相爱不相守。人生之悲惨,莫过于此了吧。
哎!这是个什么世道?为善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造恶的荣华富贵一帆风顺。
“老人家,”李御涵的声音趋向平静和恳切,他作了个大揖,“晚辈不知您有这么多苦衷,让您回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实在对不住。”
姬婴头皮发麻。
李御涵赔笑说:“晚辈奉燕王殿下命,来请前辈治水修堤。不知……”
“小娃娃,”老人开口说,“我就是个老不死的庄稼汉,一条贱命专等着阎王爷来收,好早点跟我那个苦命的老婆子见个面。什么治水修堤,我不懂,也不管。”
“可是四十年前……”
“别跟我提四十年前,我讨厌回忆过去的日子!”老人愤怒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