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影片里常这样演,失恋的人在买醉。可是我当年的镜头如果上演,肯定笑倒一片。十三岁的嫩娃娃,在脏兮兮的小酒馆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演失恋。即使那痛苦是真的,也要演成喜剧。更何况,我的悲伤,只是丢失心爱礼物的悲伤,根本没有借酒浇愁的欲望。买醉和眼泪都是表演,想引起他人注意,博取好友同情;恋没恋过,自己都糊涂。我醉了,因为我喝多了。我疯疯癫癫在校园里撒野,被校长训斥。当时萧红正好站在不远处。失恋者都装成地球要毁灭的样子,那还怕校长。校长气得喊校警来收拾我,酒一醒就被告之——开除!
背书包滚蛋时,我久久凝望萧红,盼望她能回头看一眼,我秋风中的容颜。
萧红脸埋书里,动也不动。我迈着最沉痛的步伐,一步一回头,想象她回眸,含泪……我冲过去,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刹住,深情凝望,然后猛甩头,洒下一滴泪、如红豆,再转身大步流星走进苍茫暮色。只可惜暮色苍茫、苍茫、再苍茫,她没给我机会表演。
初初相遇
一生的道路有许多转角,迷路的人有许多机会,却因种种阴错阳差而悔不当初。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生活给了许多纠错的机会,却因一次次执迷不悟,而终于走进以为再错也不会走进的沼泽。
萧红跟王静两姐妹坐在草地上,点缀无花草坪。我忐忐忑忑跑过去侍侯——口渴买水,无聊唱歌,皱眉搞笑。她开心,所以我开心;她烦心,所以我焦心。女孩子天生就会骗人,草叶也划得破手吗?我没脑子,着急得差点摔交。王静两姐妹大笑。我傻笑。她抿笑。
我们合影,在小溪前,榕树下。王静姐妹手挽手,我挨萧红站,只隔一步远。照相的钱我给,照片只许我看一眼,不许保留。看一眼也满足,时光定格,有些东西自然而然留就下来了。
我们散步在秋日黄昏,彩霞满天,牧歌唱晚,渠边小路,安静得发不出来声音。萧红走路左边,我走路右边,她不时侧脸看我,鸟似的轻笑。
在一个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的夜晚,我写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封情书。
萧红总爱穿一身肥大的运动服,她有一头飘逸柔美的黑发,她说话快得像鸟儿在吵架……那时的她,是我从童年时就向往但却从未实现过的憧憬。那时的她,是一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姑娘。
开除回家,老爸没打没骂。娃娃是自己的乖,不学好肯定是环境不好,桃花职中不要俺幺儿,俺送明月中学去读。
明月乡在鸭子河畔,离清风镇十二里,骑车可走官渠边,沿通往红卫兵电站的土路,柳荫里走,但要过坟地。坐则走寂寞公路,相思桥下。
明月乡街道清一色的灰砖黑瓦泥墙。没经历战火的洗礼,也就没机会重建。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一般都有蛇。蛇是老祖宗变的,是家神。明月中学在街尾,要爬几十米的陡坡才到校门。校门崭新,正对红石岩,红石岩在鸭子河畔,是仰卧大山伸出的一只脚,脚尖上翘,脚背滑,脚板陡,多灌木。
可惜,那会儿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前,我们天天在一起有说有笑。
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后,我们总共在一起说过两次话。虽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和她在“谈恋爱”,但我们但整个恋爱过程只是——我送过一个日记本和一封情书给她。两个月后,她把这两样东西还给我,并说“我们吹了”。
我们吹了。我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坐草地上,高唱悲伤情歌。
柳波儿听说我失恋,好同情,拉我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