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大奶突然板起脸来:“武汉虽然比天门口开化,当佣人的规矩却是一样,主人家的事不要信口开河,哪怕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往外说。”
事情刚一谈妥,雪大奶就催促常娘娘动身:
“那边有个女孩正在等奶吃哩!”
圣天门口三(1)
经过几年的等待,又到了那个年年都让阿彩心酸惆怅的日子。
阿彩这才听说,雪茄来信了。
阿彩小心翼翼地去见雪大奶,正碰上守桥的常守义在那里说情,求雪大奶让妻子去武汉当奶妈。也是有意让雪大奶见识并放心,常守义的妻子借口给儿子喂奶,当着大家的面,撩开衣襟,显出一对白兔般的乳房。雪大奶喜不自禁:“这样好的家业,不当奶妈太冤枉。”阿彩还记得雪大奶曾经夸奖自己的乳房,没生孩子时丈夫享福,生了孩子后全家人享福。她很想说,如果雪茄能让她生孩子,用不着请奶妈,一天到晚都有上好的奶水。要说的话在舌头上转了几次,出口时却变了样:
“是谁生孩子了?”
雪大奶像是没听见,只顾同常家夫妻说话。
雪大奶要他们商量好,去武汉不比走亲戚,没有三五年是回不来的。不等雪大奶说完,常守义便连连保证,只要对方按时将工钱带回来,莫说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他都不会反悔。见雪大奶还在犹豫不决,常守义着急地抓起她的手,放到那对硕大的乳房上。雪大奶犟了一下,几个手指还是碰着他妻子的乳房了。正是这一碰,让雪大奶下定决心:“既然你俩如此迫切,我不答应也不好,可你家这个孩子么样办?”正在吃奶的常天亮,抬起头来用那双胎里瞎的眼睛瞅了瞅四周后,又立即转回去,嘴里唆(注:唆,鄂东方言,叼在嘴里,吮吸的意思)着一只乳头,双手抓住另一只乳头,一声不吭地用力唆。
依然是斜阳,天门口的女人一大早就开始在自家门前欢天喜地地拆开大大小小的纠巴(注:纠巴,鄂东方言,即发髻),舒展成长长短短的头发,泡在热水里洗了又洗。阿彩也站在斜阳里,对雪茄的相思,让青春焕发的阿彩略显憔悴,还没到春天,那样子已是弱柳扶风。
因为替雪茄做的那些事愧疚,雪大奶有些心疼地对阿彩说:“二十七,洗纠巴;二十八,打糍粑。今日是做女人的日子。”还亲自用脸盆掇了一盆热水放在后门外。自己则在里面替阿彩守着门。
躬身站在后门外的阿彩先用香肥皂在头上打出许多泡沫。
天门口的女子没有受武汉等地时尚的影响,大家都不剪短发。没出嫁的女子全都扎着长长的辫子,出了嫁的闲来无事仍会躲在房里,偶尔扎扎辫子,对着镜子看上一阵,又将其解开盘成一只纠巴,这才走出来见人。
“天亮命贱,好办!”常守义的妻子巴结地向雪大奶表示,她明白雪家向来爱做善事,“如果能同说书的陈瞎子陈先生说说,等天亮稍大一些去他那里学说书,我这一去就是给人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办了,正好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就放心,陈先生那里由我们去说。说书人总是要收徒弟的,顺水人情谁都会做。”说话时,雪大奶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对乳房,像是担心常天亮将它唆坏了。
常守义感激不已:“我也明白自己从小不务正业,靠着西河里水涨水退,将那桥板拆拆搭搭得几个偿钱作为收入,养不活一家人,害得他们母子跟着我吃苦受累!假如天亮真的将陈先生说书的本事学到手,莫说他自己,我们两个做大人的也不用为后半生吃喝发愁了。”
阿彩只顾往自己的心事上想,她对常守义的妻子说:“常娘娘,你比我有福气,到武汉后肯定能见到雪茄。他若是比往日胖了,你就不用管,若是瘦了,一定要捎个信给我。”
阿彩带头称呼常娘娘,常守义的妻子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