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翻出云芝、陈小川的信件,和在海岛拍的照片,想从中回味出一些喜悦,可是功效不大。云芝的信正如她所说,实在找不到能写的东西,除了废话,还是废话,基本上就是彼此来来回回说一声“学业有成,考上理想的大学。”陈小川的信虽有天马行空的胡扯,海阔天空的瞎说,但范围太广了,反而让人觉得空虚;那些照片莉儿她们分走了不少,我手中的全是筛子底下的碎米,大浪淘出来的细沙,好的全让他们几个掠夺干净了,拿着欣赏,就像在欣赏一大堆瓦窑堡出土的碎瓷片,看的人也会不约而同的跟着把心碎成一片片。
大年三十的夜晚,烟花爆竹满天飞,大有和天上星月争辉的气势,可惜它们还没飞上天就灰溜溜地败下阵来,落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遗憾。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这么响几声似乎能炸出一个太平盛世来,这声音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从未间断过,即使八国联军侵华那年也不意外。爸给我也买了根烟火,可我没有兴趣,一个人在丢失了钻石的时候,哪里还会有欣赏花好月圆的闲情雅性?那根烟火就被我安安静静地冷落在门背后面壁思过。五颜六色的烟花的确很美,放上天像是仙女散花,但是如果整晚整晚都是同一个景头,那就很乏味了。
“睡完三天三夜,早可以进火葬场了。”我取笑她说。鼻涕听了,愤愤不平,冲出鼻孔来抱不平,它越过我的上唇,落进了我正笑着得意的嘴中。一股又咸又凉的味道,使我顿时察觉到大事不妙,连忙伸手去拭,但还是迟了一步,莉儿早看见了,她“咯咯”的笑声笑得我无地自容。莉儿为了照顾我的面子,用手掩着嘴,没敢放开身心大笑。但是那笑来势凶猛,一只手怎么也抵挡不住,她干脆背过身去笑了。在心仪的人面前露出这种丑态,就像接见外宾时突然掉了裤子,窘得我欲哭无泪,几乎想学日本人,切腹自杀。
莉儿笑了几分钟都没笑够,好不容易转过身来了,还是不停地“哧哧”叫,那声音仿佛一条响尾蛇在示威。一个话题泡了汤,尴尬得我心急如焚。此时汽车来了,我莫明的一颤,像是一个虚度年华的浪子,突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白了头发,沮丧加忏悔,恨自己浪费了青春,浪费了机遇。莉儿缓缓地站起来,朝我笑了笑,但这一笑不像刚才的笑,看上去带了几多的无奈。我也勉强还了一笑,想说些什么,但实在找不到话题。
“萧海,你的感冒不轻,得看医生去了。”她严肃地像我妈,掏出一包餐巾纸塞在我的手中。汽车停了下来,莉儿又轻轻地说了一声:“我走了。”然后很迟钝地移动了步伐。
我觉得我们像在生离死别,不过二十天的寒假嘛,用得着这样吗?想着车却开了,她伸出头来向我招手。我跑上几步想跟她说声再见,但喉咙里卡着一口未咳出的痰,那两个字因为交通堵塞,没能上来。我只能用小黑送我们的眼光送她远去。汽车不见了,我失望地转身往回走。林平正站在身后的不远处,一边吃草霉一边笑着看我。我摊了摊两手抿嘴一笑,表示无奈。怎知他却用祝贺的神情向我说道:“你真幸福。”我不禁想起了张敏,想起了在李斌家的那顿晚饭,的确我比他幸运多了,至少没有人跟我争莉儿。虽然我知道莉儿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危险。我不知道该跟林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推着三辆自行车,一路默默无闻。也许此时就是无声胜有声吧!
五十五
告别了林平,我也该回家了。朋友在一霎间散了个净光,心里觉得很空虚,胡乱地想着寒假该怎么过,漫漫长日如何煎熬?难道真的要在母亲的监督下每天面壁两小时?休学式那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要到同学家去走一趟,也不等他们说答不答应,我就把电话挂了,并不是我迫不及待,而是为了先下手为强。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答应我去同学家玩的,而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再加上我口袋里有这一张还算拿得出手的成绩单,大概不会受到多大的训斥。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母亲只在我刚进门时说了我两句,紧接着就问我有没有吃过饭。吃饭是万事大吉,化干戈为玉帛的前奏。爸要看我的成绩报告单,我问心无愧地交了上去。他看后扬了扬眉头,但马上又紧绷了脸,拿我和陈世杰比较,说他考了多少多少,最后加一个总结,应该继续努力。这番话我早已听得不厌其烦。小时候我考第一名他也是那句话,那话像是铜打铁铸的,十年了,雷打不动。如果它能像桌椅之类的东西拿去卖,肯定被视为文物。一边吃饭,一边听他的话,就如一边上厕一边看报,顾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于是我一个劲地吃饭,尽量的用美味来麻痹耳朵的注意力,以求耳根清静。
吃了饭,便上楼睡觉。钻进阔别已久的那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被窝,困意像夏日的乌云,黑压压地坍下来。刚刚合上眼,我就进入梦乡不省人世了。揍王亮一顿成了我梦的主题。
寒假为什么叫寒假?我总是这么无聊地问自己,以打发难挨的时间。是因为孤独寂寞感到寒冷,所以叫寒假。我想是吧,可惜这么快就让我猜到了答案。现在又得换一个问题了,就问老刘为什么会找不到老婆吧!这个问题好,答案多,够得我享受几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年末,家里忙着新桃换旧符。本以为能帮父母干点活了,不会再感到无聊,也可当是尽一片孝心。不料母亲说我在寻找借口开脱,把我赶了书房,硬要我看完两个小时的书。我是抱着木炭亲嘴碰了一鼻灰,只能殃殃地在纸上写一句“劳动最快乐”以示羡慕。透过积满灰尘的铁栏栅,望着窗外的蓝天,我觉得我像一只笼中之鸟,此时我又想起了小黑,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和它换一换。现在它大概正在莉儿身边戏耍吧!也不知道莉儿过得好不好,还有张敏他们,云芝有一段日子没给我写信了,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真想去看看他们。唉!可怜我是一只笼中鸟,飞不出去。我转头望了望自己四四方方的小房间,真像一座监牢,为什么我们的房子都这么方方正正,多些菱角不好吗?人在失落的情绪中往往会显得弱智。我想我就是一个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