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青衣笑若清月,竟是恬静自然的模样,不慌不忙,轻声道:“天下又有谁劝得了她?他若是不执意抗逆,这二人争吵起来,你我哪里还有清净?只怕今晚沐浴之时,也不得尽兴惬意?”
黄松愕然一怔,仰头便是一番喟然长叹,继而苦笑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逢上这两个前世的冤家,也只好随他们过山涉水,沾灰惹尘的,再去抱怨也是徒费气力而已。”见围观之人颇多,熙熙攘攘、接踵摩肩,恐青衣体裁弱小又被挤散,只好携着他的一只胳膊,三两步追赶上去,不敢露出丝毫懈怠慵懒之色。
一个女子叫道:“现在才说如此凶险,为何一开始便不说明。我的丈夫出了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一位捕快道:“黄大婶,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以前每次捕猎都是给的二两银子,这一次却是五两银子,若是没有风险,大人如何会多付三两银子。”
黄大婶脸色一沉,将手中的绢布帕子纳入怀中,手指如点将召臣,气势汹汹地吼道:“挞大野,你们多给了三两银子,却没有说道那头畜生,若是早知道它这般凶猛,莫说五两,便是五十两,我也不能叫丈夫去送死。”
青衣精神抖擞,笑道:“海北之国以南五百里,便是海南之国,虽然同族同源,但相互争斗不定,干戈不止不息。二者虽然都是天朝属国,但因路途极其遥远,便也不闻不问,任其自然存衍。海南之国的文章才华最好,物产资源丰富,但扬文抑武政策之下,战事搏击之力颇为差劣,积弱之下将不谋勇、卒不效忠,况且其中还有六大奸臣权相,是以屡战屡败,大损国颜。到了最后,就连父子两个国王都被海北给捉了去。”
祁恬奇道:“一国一主,如何会有两个国王?”青衣道:“据淳州府地方志史记载,那个父亲国王实在是个昏庸无用之君,虽不笨拙,一生却只好吟诗作画、狎妓风流,从来不肯整理国务、不顾民生死活。后海北大军观其失却民心,于是举兵南伐,一路势如破竹,果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黄松道:“情形危急之下,海南国王也该征军备战,护佑祖宗太庙了。”青衣摇头道:“但凡有着军情告急,几个奸臣便篡改奏折,只说是前方大捷的喜报。海南老王不辨黑白、不明是非,还沾沾自喜,整日幻想北国遣使求和,送来无数美女财宝云云。”
众人哭笑不得,叹道:“这老王如此糊涂,却苦了一国的百姓,徒然生灵涂炭而不得解脱。”青衣道:“待海北精兵喧嚣鼓闹、逼到海南宫城的午门之时,老国王方才惊慌失措,放下酒杯,抹去龙椅的灰尘,急切要升堂朝政,纳谏听言,可惜其时已然太晚,便同那病入膏肓方忆华佗、倾厦将颓才请鲁班无二。”
祁恬拍掌笑道:“他也会着急么,有趣,有趣!”杨起颔首道:“是了,他求和不得、逃跑不能,又恐投降之后反受谋害,莫非便听从奸臣的谗言,将王位强行传授于世子,自拟为太上国王不成。这老儿以为从此不为国主,便可脱开海北之王的眼界,守得太平,安居一隅,依旧能够声色犬马、逍遥快活。可是亡国之际,却是与儿子一道陷入兵火,终究还是被人掳去罢了。”青衣愕然一征,旋即道:“不错,正是如此。”
其实据淳州府地方史志笔述,海北之国大定二年,世宗国王南下不久,后土半兽之民以女娲继嗣血统未得厚待为由,铸兵拟旗,揭竿造反,欲分裂国土,另建新朝。是以世宗掳掠海南父子二王、无数嫔妃钱帛之后,因急切平定叛乱,遂不曾占领南地王宫,悉数引兵北还安都。
海南之国得此天赐良机,方才勉强保全了社稷,诛灭六贼后,由忠臣辅佐,于四散逃亡的国戚中挑选得一人,立为新主。大定四年,海南朝庭欲意一血前耻,迎回北地被俘二王,便募兵三万北伐,结果不堪其敌,反被海北之兵大败,无奈之下,终究签署“阳文生兴和议”,取意合约阳美、可得兴隆太平云云,约定南北二国和睦相处、分三池江水而治,商贾、人流往来任其自由,不得约束刁难。
自此确实战事不兴,北地清明洁净,南地歌舞升平。海北世宗革新除弊,一心内治,废三人抽一、一户一丁的猛虎兵役制度,设拜贤台,挂求才金,一时撇开世代仇怨,广用海南文采修为之人和道德高尚的俊士,依法理政,依德治国,方圆千里莫不闻名,皆称其为“西国小尧舜”。
四人在城中闲逛,就要寻觅一家合适的客栈投宿安歇,却看见街头拐角之处,一帮女子执槌拿棒,正与几个地方捕快肆意争吵。祁恬咦道:“世人皆是畏惧官家的凶恶,如何这些妇道人家好大的胆色,敢与差役争吵?”随手拉住杨起的袍袖,一绕一牵,看得严实了,蹦蹦跳跳地便要觑探一个热闹究竟。
杨松无奈,仓促间回头,就向黄松使将一个眼色,不及开口,被祁恬用力扯拽,不由踉踉跄跄地往前跌去。黄松瞠目结舌,甚是气馁,叹道:“如何不得先前的教训,偏偏还要与这官家捕快交道?”看青衣脸色平然,又嘟哝道:“你也不劝他们一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