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祁恬听他讥讽,心头火起,极力逡目巡望,四方庙堂宁静,柱石鼎立,看不见丝毫的异常,不由怒道:“你少要胡说八道、恶意侮蔑,这等的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是了,你本不是‘人’,奈何以‘人’度之,便是如此,妖怪中又有那有品有性、无品无性之分,你么?终究是个不成大器的妖怪罢了。”
意犹未尽,又道:“若果真不畏惧本姑娘的厉害,就出来说话,休要藏头缩尾,便似入地的乌龟王八无二。”那人一声怒吼,偏偏努力压抑,故意不以为然,哼道:“我在这太学地庙日久,受学问熏陶,修养日甚厚积,如何会被你满口雌黄之言挑唆?中得诡计?你不是颠三倒四么?休要气恼,看我娓娓道来即可。”
杨起极其诧异,暗道:“一个捉人的妖怪,为何有着一身的醋气?便如一介酸儒一般。”
便听得黑暗之中一声咳嗽,那人朗声道:“一者,此地本是地下太学之庙,若无萤石明灯照耀,则漆黑一片、不能辨识,何来什么‘光天化日’、‘昭昭乾坤’云云?二者,所谓的‘王法’,虽是赫然威风,却并非正义大道,不过是有钱有势之人,维护安定秩序,保全财产,长久剥削的愚人之弄而已。既然洞悉如此,又岂奈我何?
三者,我观这娃娃并非寻常凡人,与你的体质禀赋大不相同,如何就莫名奇妙地成了一家的亲人?如此攀扯亲戚,委实可笑之极。强说天下厚颜无耻之人,也该是你,而非我本身;四者,你的道行修真甚是浅微,手中的弓箭虽有锤炼升级的潜质,但在我眼中,不过是小儿玩雏、拨浪摇鼓而已。这等的本事,莫要再说什么相饶之语,我便是站在这里让你射上三箭,亦然能够快活无恙,性命长久。”
倘若再被那暗处某隅藏匿的什么妖物恶鬼乘隙偷袭,只怕不仅青衣,便是我等侥幸登岸的三人,亦难以保全应对。”
于是不敢露出惶恐凄怯之色,深吸一气,劝慰她二人道:“料想无妨,先前入洞之时,环剑三圣已然将这太学地庙的情势细细讲述,倒也一清二楚、颇为了然,除了那梼杌的化身、白骨将军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其余吃人的妖怪。”
见黄松欲言又止,遂道:“梼杌即便不能食素,也得了三圣的猪羊供奉,何必觊觎青衣这瘦骨嶙峋的一介孩童?”
话音方落,却听得身后有人哈哈大笑,道:“这却未必,你们若是来得晚了,教本将军等候得腹中饥饿,也一样会将他吃掉,或蒸或煮,红烧腌制,偶尔生食,换换口味倒也不错。”
祁恬大惊,转身防御,旋即摘下那玉月短弓,鼓足十二分气力,弯弦搭箭,正被杨起小心拦住,低声道:“稍安勿躁,此刻情形未明,仓促动手,容易被它得了先机。”
祁恬自随那霓裳剑仙习艺以来,虽说时日不长,天资也非极其聪慧,但素来勤修苦练,不敢松懈丝毫、怠慢半分,每日渐有长进,心中正是欢喜,此刻蓦然受他轻侮蔑视,便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心寒不已,一时思忖不透,羞急交加,猛然间便是一箭破魔射法,挟劈空断云之势,呼啸而出,深深扎入前方的石壁之中,羽翼犹自轻轻颤巍不已。
旋即叉腰呵斥,全然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式,大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出来受我三箭,品尝一番破魔之力的滋味如何?果真无恙,我便服了你这妖怪。”如此连唤三声,庙里空空荡荡,唯独回声盘旋,沉默良久,竟始终不得那人的些许回应,忽然光茫闪烁,众人执兵防御,却是顶上亮起了一盏硕大无朋的萤石堂灯,瞬间亮如白昼,巨细一览无遗。
声音虽是低微,依旧被那暗中穿话之人闻听得分明,冷笑不已,阴寒透彻,道:“此话甚合道理,胡乱放箭,怎样伤得了我?若是一不留神,铁镞失却了准头,阴错阳差,结果反倒害了这小小娃娃的一条性命,其时休要怨怪于我才对。”
祁恬颤声道:“你……你说的是哪一位小娃娃?”那人笑而不答,过不多时,便闻得前面暗中隐匿之处,似乎传来“啪啪”几声击响,隐约闻得一人支吾不定、嘟嘟哝哝,口舌如被布条堵塞一般,“扑哧”一声,终于挣脱了嘴唇的束缚,继而大声嚷道:“白骨掳人,快来救我!”正是没入湖中的湿漉青衣,果真陷入妖怪之手不假。
众人又喜又忧,喜的是青衣性命犹存,听其叫嚷之声,虽淡然如昔,底气却足,想来身体无恙;忧的是成为妖怪人质,轻易施救不得,好歹又要穷尽一番心思。
祁恬急躁,再也按耐不得,咄道:“好大胆的恶妖凶怪,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昭昭乾坤之间,怎敢漠视天地王法,肆意胡为,竟然掠夺我家的人口?速速将小弟放下,若是寒毛无损,体态健全,姑奶奶心生怜悯,稍时饶你一条性命也无不可。”
那人“啊呀”一声,甚是愕然,只觉失态,唾口呸道:“好一个伶牙俐齿、不知晓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本领不大,口气却不小。嘿嘿!只是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不成章理,传扬出去,被人品评,徒然是贻笑大方,不过叫人笑掉大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