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来京城暗藏着那么多的作女
为了帮DD,惹出来这么一场风波,DD和女性避难所的事,一时也没了下文。
他侧过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落在卓尔脸上,卓尔忽然觉得脸上黏糊糊的,刚才那个影子又出现了。她定了定神,想起自己在餐厅里转悠的那会儿,就是这道目光,一直尾随着她来着。
郑总怎么也会到这家餐馆来呀?她用讥讽的口吻说。
应酬。他回答。有的时候,客户想去哪里,我们是不便拒绝的。
卓尔飞快地记起了第一次同他见面时留下的坏印象,心里好不恼恨。今天这一场意外风波,竟然被他撞了个正着,实在无趣得很。卓尔赌气一声不吭,一路上他也没再说话。
幸亏卓尔还没醉得忘记自己住处的门牌号码。她一路指点着郑达磊往哪儿开怎么拐,居然顺利地到了望京。郑达磊把她送到楼下,嘱咐一句让她明天别忘了到那家餐馆门口去取自己的车,掉过头就走了。很久以后,有一次郑达磊与卓尔偶尔谈起此事,郑达磊淡淡地说,那天晚上当她步态微醉像一片树叶飘过大厅,他就想起了这是陶桃的女朋友,他有责任不让她酒后驾车回家。所以,玻璃飞起来的时候,他就赶紧把客户提前送走了。
四
餐厅正中央低低的台子上闪过一道绚丽的金光,就像突然蹿出了一只金色的小豹子。一个穿着金线编织的短丝裙、缀满金色珠片的小坎肩、金灰色长筒靴、一头金发蓬松的姑娘开始唱歌。她弹着吉他边唱边跳,餐厅里的顾客随着她的舞蹈节奏,拍手击掌地呼应着,发出高一声低一阵的喝彩。有个光头的男孩跳上台去,跟着她一起转圈,台下的观众越发地兴奋,站起来跺着脚高声尖叫。有锐利的口哨声冲上房顶,电吉他电贝斯架子鼓面鼓键盘所有的声音都被搅拌在一起,地面发出轻微的震动,所有的人都像是醉了还是晕了——一个亚麻色头发的高个儿老外,手舞足蹈地跳到了阿不面前,伸出长长的胳膊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阿不站了起来,她一把扯去了薄毛衫,露出里头的彩条吊带小背心,牵着他的手走到邻桌,那是一张刚刚撤去杯盘清理干净的空桌子。阿不用手腕撑着桌子的边缘,一撅臀就跳到了桌子上。
阿不踩着音乐的节奏开始跳舞,笨重的木桌在她迷乱的舞步下发出吱吱咔咔的颤响。她随心所欲地晃动着摇摆着四肢,好几次踩着桌子的边缘差一步就要掉下来,A小姐吓得尖叫,阿不若无其事地对她做了一个飞吻,那个老外弯下身子去吻了阿不的鞋,阿不伸出手把鞋脱了甩得老远。没人能看懂她跳的究竟是什么舞,但阿不神采飞扬每一根眉毛都在发光。
卓尔看看表,表面的指针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模糊不清,她猜好像是快11点了。她觉得小腹被太多的啤酒撑得发胀,便起身往洗手间走去。眼前有点模糊,她撞上了好几个人,几乎在大厅里转了整整两圈儿,才算找到了地方。她在洗手间烘干了手顺便补了唇膏,身子一阵轻松,脑袋却似乎越发眩晕了。她从原路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路上目不斜视,却总是觉得脸上像是沾着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像影子一样一直跟随着她,当她飘然走过前台时,被一双手拦住了。
那是一个身着黑衣黑裤的年轻人,留着长长的黑发。他很有礼貌地说,小姐能请你跳个舞吗?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卓尔斜睨他一眼,看不出他有什么恶意。卓尔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想跳舞的,只不过没有合适的舞伴罢了,于是粲然一笑说,好啊跳就跳吧。话音未落一踩点就开始动起来了。那个年轻人走上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按着音乐的节奏像是要跳快三步。卓尔一向都是蹦的很少跳交谊舞,便觉得有些别扭。她不习惯被人带领着,更不习惯那样严格的节拍,刚跳了几步,脚下就乱了。她勉强跟了一会儿,很快就不耐烦了,在手臂上使了点劲,想要把那人的舞步扳回来,那年轻人笑着说,小姐太主动了,我带不动你。卓尔挣开了他的手要走,但一曲未了,走得灰溜溜倒又不甘心了,便索性自顾自地对着一面墙跳起来。跳着跳着,眼光停留在墙上,脚步忽地停住了。
卓尔明白郑达磊平时是怎么哄陶桃的了。
几天以后,阿不从拘留所被放出来,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她在那里的见闻。她告诉卓尔,有什么呀,吃窝头还减肥呢,再就是做笔录呗,我是这么对警察说的:当时,我抓起一个小馒头想往那幅画上扔,因为那幅画确实损害了女性形象。但我抓起的不是馒头,而是一只杯子。谁知那只杯子在中途又拐了一个弯儿,奔着玻璃去了,我让它回来它也不听我的呀……
阿不被罚了几百块钱作为打碎玻璃的赔偿。她心甘情愿地去送罚款,回来时路过“火焰山”,望见墙上的那幅招贴画已经不见了。
阿不给卓尔打电话说:赔得值!再拘留我一礼拜也不亏。
就在阿不放回来的那一天,卓尔一激动,就对阿不说了南极的事,还有丢工作的事。阿不听傻了眼,说下回无论如何得叫上她才好。缓过神儿,阿不问卓尔往下怎么打算,卓尔说她也不知道。
昏暗的灯光下,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了墙上那幅招贴画,像是一本书的封面:一个女孩亲热地挽着一个男人,一只手伸在他的衣兜里。画面上有一行大字:教你如何花光男人的钱。
卓尔的脑袋一下子涨得大大的,心里有一股邪火儿冒出来。她转身冲着一个服务生招招手,说把你们经理给我叫来。一个马脸经理出现了,问小姐什么事。卓尔说请你把这幅东西拿下来,你以为女人都是花男人的钱吗?你看看那一桌女人,都是AA制自己埋单。经理一脸疑惑地分辩说,这是推销书的广告画,关你什么事儿?卓尔说当然关我的事啦,我是女人但我不花男人的钱。经理说那我管不着,这是饭馆也不是你家,你说拿就拿呀,我不拿怎么着?那么多男人女人在这儿吃饭,谁也没像你似的跟我较这个真儿……卓尔的嗓音一下高了,说你少废话,让你拿你就得拿,小心我找人把你的饭馆砸了。经理涨红了脸也嚷嚷起来:你是喝多了吧,你再胡闹我就叫警察了……卓尔伸手去撕那张画,经理把她的手按住了,卓尔想把他的手掰开,经理不让掰,她就和经理扭到一块儿去了,许多人散开去,许多人围过来,卓尔看见阿不挥动着她裸露的胳膊闪亮登场,还有ABCD小姐们摇晃的裙摆,像一朵朵盛开的罂粟花,覆盖了杯盘狼藉的餐桌……
后来的情形,卓尔就记不清了。很多天以后,她仍然无法真实地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似乎听见了阿不同经理激烈的争吵声,听见了小A小B小C小D的尖声怪叫,然后是一声巨响,像炸弹爆炸的声音,玻璃的碎片如雨点纷纷坠落,餐厅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洒满了玻璃花透明的花瓣……
卓尔在慌乱中四处寻找阿不的手,却有一双温厚的大手一把将她拽住了。那双手紧紧地牵着她,把她拽出了餐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一辆停在门口的汽车里。车子开动了,有清凉的风从车窗里吹进来。车开出去好远,卓尔睁开眼,脑子刚一清醒,警觉地想自己一定是被绑架了。赶紧转过脸去看开车的人,隐隐约约,她觉得那人似乎在哪儿见过,却想不起来了。那是一个中年男子,戴一副深色的宽边眼镜。
那人开口说:郑达磊。陶桃的朋友。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