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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现在不作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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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一边打轮儿并线,一边大叫:不对不对,我就不像你那么热爱房子,房子是什么?笼子、猪圈,把人活活关在里面,闷都闷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汽车吗,那是一个流动的房子,背着我的房子走路,世界就好像在跟着我一起走。

陶桃说:怪不得尽吃罚单。

卓尔又问:哎陶桃,我真不懂,你干吗非要去看房展呢?

陶桃叹口气说:我就是不想事事都顺着他,那样会把他惯坏了的。陶桃说着,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些言不由衷,笑一下说:你忘了,我在出租屋那时候就对你说过,我是真的喜欢房子,一所真正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卓尔打断她说:怪了,人都说,男人才在乎空间感,而女人在乎时间。你倒是相反了。

陶桃说卓尔你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男人的空间感在室外,那是无限大的;而女人的时间感,却和房子有关。因为只有在房子里,时间才会停留,至少在女人的脸上和身体上,感觉时间会走得慢些,阳光和雨雪使女人变老,而房子能遮挡一切。

流泪的陶桃像一个无助的婴孩,绵软无力地搂着郑达磊的脖子,好像她一松手,爸爸就会出远门不再回来了。她的面色苍白长发散乱,她的神情是那么忧伤,谁见了都会心疼。后来她滑到了地板上等着郑达磊来扶,她咳嗽了,她恶心想吐,她的头疼得像要裂开,她要喝水,或是吃一小片儿水果——要人一口一口地喂下去的……女人在关键的时候一定要示弱。示弱将唤起同情和怜悯,示弱令男人不安和惭愧,唯有示弱才能最有效地征服强者。

被陶桃这一个系统工程折腾得气喘吁吁的郑达磊,果然顶不住了。他扳开了她的手,拍拍她的屁股说:你有完没完啊,行了行了,起来吧,洗个脸化化妆,动作快点啊,再晚人家房展就关门了。

自以为大获全胜的陶桃,上了郑达磊的汽车以后,才发现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那个人头攒动的房展会上,郑达磊竟然闷闷不乐地避在一边,面对各种仿真沙盘上令人心动的白色小楼花园草坪小湖,始终一言不发视而不见。陶桃兴奋地问这一处怎么样?他说不怎么样;陶桃问那一处如何,他说一般吧。陶桃终于觉得无趣,心不在焉地溜达了一圈后,只得草草收场。

很多天以后,陶桃一次次辨别回味着郑达磊在电话中突然降温的声音,才察觉到自己在那天可能犯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以她这样的年龄和阅历,本是不该去同郑达磊较什么劲的,她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呢?

望着卓尔一脸迷惑的神色,陶桃不再说下去。她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音乐像一双纤细的手,用音符的指尖一点点按摩着她内心深处的创痛。

是的,她真的是喜欢房子,一所属于自己的大房子。

她已经流浪得太久了,那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感,是由她身上的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从那个偏远的小县城,那些外墙已辨不出颜色、窗洞小得像窥视孔一样,楼板吱吱作响的老房子;到深圳的外地学生宿舍十几个人一屋的双层铺,到北京租住的郊区农民房……她这30年,已经换过多少个地方了呢?就像那些南来北飞的大雁,把家拴在了自己的翅膀上。从生下来到现在,她好像从来没有过自己的一张床,那些竹床木床铁床折叠床,不是捡别人的,就是廉价买的旧床,窄窄长长的一条单人床,比棺木大不了多少,连翻身都得格外小心,或者说,许多年里陶桃根本就没有痛痛快快地翻过一次身。曾经有多少个夜晚,她盯着头顶上破烂的天花板(或仅仅是顶棚)无法入睡。渗漏的水迹像一幅苍白模糊的地图,找不到自己的坐标。陶桃在许多年中,面对不同的城市陋室中那些形形色色的天花板,一次次痛苦地发现:没有自己的房子就等于没有自己的天空。尤其是女人,没有自己的房子就等于没有自己的床。没有自己的床,就等于没有自己。当然,那张床必须是双人床,足够宽大舒适的双人床;在床上有另一个人——一个男人的气味和鼻息,没有男人的床是冷清和孤寂的,没有男人的床,就像只有床单而没有被子。陶桃对单人床已是极度憎恶,甚至是恐惧。当她终于搬进这套两居室的单元房时,虽然仍是临时租住的过渡房,陶桃还是迫不及待地买下了一张价格适中、有强力床垫的双人床。就在这张双人床上,她如愿迎来了离婚后单身已久的郑达磊。

在陶桃久经淘洗筛选冶炼的人生哲理中,她认定了既然是双人床,应该有一个更宽敞的空间才能安放;所以房子必须要更大些,大些的房子才会有更大的天花板,天花板越大才能证明对于天空的占有越多。当然,天空并不是最重要的,天空是用来仰望,更准确地说,是透气或是晾晒衣物用的。真正的好房子,比如说别墅式的独立小楼,占有的是土地,是稳稳当当、结结实实矗立在地面上的,不像那些高层建筑,任是再大的空间,也是虚浮地悬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一所牢固而漂亮的房子给人最可靠最真实的安全感,就像一个隐蔽的洞穴,漫天的沙尘或是暴风雪都不能侵袭它。陶桃常常觉得,其实任何人,生来都是喜欢呆在房子里的,房子就像安全的母腹,把所有的灾祸和艰难都排除在外面的世界了;那么床呢,床就像母腹中的子宫,无论是大人老人小孩,在睡眠中仍然喜欢蜷起身子,保持着在子宫里的姿势,就像浮游在温暖的羊水里……所以陶桃没有理由不渴望房子,她有时甚至觉得,一个女人若是没有自己的房子,就像没有子宫的女人一样。

陶桃在低柔的音乐声中,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陶桃关了车里的音乐,说卓尔的音乐总是那么吵。她四下左右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盘朱哲琴演唱的“阿姐鼓”放了进去。

说到车展,我真得谢你。陶桃由衷地说。就为了我没陪他去看车展,这些天一直跟我闹别扭呢。这下该是如愿了。

卓尔自顾自说:嗨,我要是你,当然选择去看车展啦。那些车真的好漂亮啊,买不起,欣赏的过程也充满快感。眼睛干吗用?就是用来看那些好看的东西,看过了,留在脑子里,就是一种拥有,你不觉得?

陶桃说:我是一个务实的人,汽车不是用来欣赏的,那只是一种工具。

卓尔摇摇头:我开车在大街上走,就爱看人家的车。自己的车是工具,别人的车是风景,实用和审美两不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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