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现在不作更待何时
卓尔这样的女人,在男人看来,天生是不适合做老婆的?
就连卢荟这样温和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
卓尔独自开车回家。上了三环,并线时速度太快,险些同前头的那辆车剐着。她出了一身冷汗,骂了一声粗话,心情倒一下子好了。她想其实和卢荟这样的男人交往,真的好轻松好安全的。彼此都没有要求,也没有约束,他不想结婚,她也不想结婚,上哪儿去找这么公平的异性友情啊。
但卓尔仍然是渴望爱情的。在内心深处。在梦里。
也许,那一年在南方,她本该给他留下电话号码的,茫茫人世间,总该有一根线,还能把他和她连通起来,即便是偶尔的问候或是什么也不说,比如在情人节那样的日子里。卓尔一次次回想着在岔道口同他分手的情形,透过树叶的缝隙,她瞥见他脸上青灰色的失望。他一定把她当成了一个寻欢作乐的老手,认为她是不想给自己这一夜狂欢留下后遗症。但卓尔不会对他解释,卓尔没有时间解释了。卓尔本该告诉他,若是她不那么决绝地截断自己的后路,按着她的脾性,后来的事情就会一塌糊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卓尔追问一句:那,不用把结婚登记证给老太太过目验明正身吧?
卢荟摇头说不用。
卓尔把杯里的茶水一气喝干了,说:行!咱们就走!
卢荟说:嗳嗳,菜上来了,吃完饭再去不迟。
那天晚上在医院,卓尔和卢荟抱着鲜花水果一起进了病房,她拉着老太太的手,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妈。那个妈字一出口,她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卓尔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泪水劈里啪啦往下掉,忍都忍不住。卓尔忘记了自己的特殊使命,把假戏当成了真事,抢着给老太太喂水抹脸,一门心思地投入进去,竟然把那个难堪的角色扮演得十分成功。
比如相爱、爱得死去活来,然后结婚、朝朝暮暮过日子,然后争执、吵架,最后两个人合伙亲手把爱情埋葬。喜新厌旧的卓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下场,她在帐篷里仰望着莫测的蓝天,星星就在她的头顶似乎伸手可及,但那颗星是摘不下来的。翡翠鸟的呢喃从黑暗的树林深处传来,然而树林不是笼子,它们属于大地。
卓尔不知从哪本书上看来一句话:爱情是我,而婚姻是我们。
爱情是我,我能感觉到爱我就有爱情,我在爱着那就是爱情。做爱需要两个人,而爱情有时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可惜,一个人的爱情对于卓尔来说也显得奢侈,因为她爱的只是恋爱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所爱的人有没有出世。
那么婚姻呢?婚姻不是我而是我们,仅仅两个人都不够,那个“们”由周围的许许多多亲朋好友和许许多多岁月组成。鞋铺已够杂乱,每一双鞋子的尺码已经固定,可是卓尔的脚,还在长大。
一周后老太太去世,临终前的神态真是平静安详。卢荟全家人都再三感谢卓尔的善良侠义,卓尔受到了鼓励,干脆把好人做到底,在举行老太太的告别仪式时,请了假开车到八宝山,戴上黑纱站到了亲属行列里,卢荟一家老太太的女儿女婿儿子儿媳的队伍,因为来了卓尔凑了个整齐。
那几天的忙乱过后,卢荟满脸真诚地要专门请卓尔吃饭,卓尔摆摆手说免了免了,谁跟谁呀,你不就一个妈嘛,反正你妈也不会再死第二回了,客气什么呢。
卢荟说:换了别人才不干呢,这多少有些晦气的,除非是真的结婚。
卓尔怔了怔,心里有点别扭。他这话猛然点醒了卓尔,使卓尔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头。哪儿不对头呢?她也说不出。她和卢荟相处了大半年,聊天吃饭玩耍,可卢荟从来没有过进一步亲热的表示。卓尔也没有。据说卢荟原来是有过一个女朋友的,俩人好了很多年,快结婚的时候吹了。卢荟从来没提过,她也不问。卢荟和卓尔同龄,30多岁还不成家,大概是还在心里惦着那个女孩吧。卢荟身边没有别的女友,卓尔能感觉出来,但他如是真的喜欢卓尔,借着他母亲临终这事,他又为什么不索性向卓尔挑明了呢?却拐弯抹角地要“借”她去冒名顶替,然后用毕放回原处。这叫什么事儿啊?虽然这是信任是友情是无奈是权宜之策,可是,这毕竟泄露了卢荟的一份心思,看来卢荟根本不爱卓尔,或许卢荟是个根本不打算结婚的人。
卓尔心里有点烦。她对卢荟是谈不上爱的,可是多少希望着卢荟会有一点点爱她?也许女人都是这样?仔细想来,同卓尔交往的男朋友,除了老乔,没有一个人曾经郑重地提出要想同她结婚,这一点让卓尔多少觉得有些委屈和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