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哪的反应最强烈?”这是个执着的研究者。
“我看您的兴致很高啊。”一封英文短信和一张支票递了过去,是德华银行的本票,标着鹰洋五千元整。
这封信和支票都是金善卿的。昨天夜里,上角利一把他提到上次参观过的刑讯室,笑着说:“金君,大本营来电,下的是死命令,你不交出军火,我只能动粗的干活,大大的抱歉。”
于是,他便被绑在地上,四肢系在钉在地上的铁环中,那姿态,若插根竹棍很像中药里的蛤蚧。情报课长拦住了正要亲自动手的上角利一,用日语讲:“你虽然是参谋总部派下来的,但这里的事情由我负责,你没有权利动手。”
“若是审不出实情谁负责?”
“当然还是你负责。在这里,我管动手,你主事。你别占了我的权限便可。”情报课长转到金善卿望得见他的地方,行了一礼,改为官话道:“金君,我要动手了,这套刑法有什么缺陷,还请指教。”
情报课长没讲话,只是把托盘向他举了举。金善卿接过茶碗,看清里边泡的是日本粗茶,但是这茶碗却是格外地引人注目。这是只边缘粗糙,手感厚重的日本茶碗,晦暗的釉面上,粗略几笔画就一朵初绽的茶花,娇艳无比。以金善卿对日本茶道粗浅的了解,也能看出,这是只名贵的德川茶碗。
“这是在下自用的茶碗,家传之物,以此侍奉贵客,简慢得很。”情报课长俯首一礼,又问:“金君,那批军火还在海关仓库里么?这件事,关系到金君的性命,还请明示。”
“据我所知,应该在那里。”下边的话,他暂时不打算讲了。因为,如果轻而易举地交代了,他们就不会看重他,甚至会产生怀疑,也说不定心里一活泛,就把他给毙了。这件事情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不能让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为此,不拘多少他总得吃点皮肉之苦。这是为么许的呢?金善卿有些自嘲地埋怨自己。
桑德森从池子里上来,浑身热气蒸腾,好似新出锅的大馒头。今天他终于鼓足勇气,下了一回焦池,引得老浴客纷纷走避。真是舒服得很,回头睡一小觉,正好吃晚餐,今天他很想再尝尝鲁菜中的“扒三白”。
“桑二爷,春城兄,您老闲在大大的。”上角利一腰间围了条大毛巾,出现在十号榻上,身上一点汗也没有。衣装整齐的原田正南站在不远处,像条护食的大狗。“金善卿君让我问候您,我本人代表大日本帝国也向您表示敬意。”
“我会好好体会,过后咱再交流。您受累吧。”这一场戏恰在金善卿的新编剧本中,演得好,便可万事大吉,演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出不得错。
情报课长取过一方粗白布,折了几折,成八寸见方,又从柜中取出一柄木榔头,像是打金箔用的那种,只是更加精致。
“我开动了。”又是一礼过后,情报课长把白布垫在金善卿的左胁上,便在上边砸了一榔头。一阵巨大无比的疼痛深入五脏六腑;接着在右边,又是一榔头,心肝脾胃肾又给颠了几个过。
情报课长是个地道的日本人,性格中那种中规中矩的东西根深蒂固。他一手拉动白布巾,一手挥动着木榔头,有条不紊,不紧不慢,一下一下地,在金善卿的双肩、肩胛骨、双胯、大腿、小腿,每个地方都仔细地来了两榔头。然后,他又转到金善卿望得见他的地方,问道:“金君,怎么样?效果如何?”
金善卿半天才回过气来,嗓子由于过分用力而有些嘶哑,道:“还可以,应该算是地道玩意儿。”
“你说金善卿那混蛋?他可不是个东西,能少跟他打交道就是福气了,你还一个劲地往上凑,这不是不知死么?”
王九给送来一壶香片,又退了回去,远远地望着。
“看见这小子了么?这小子想的就是我袋里的银洋。”桑德森学着中国人盘腿坐在榻上,指着王九道。“可金善卿比这小子还坏,他想的不但是我的钱,还要把我给毁了……”接着他便大谈金善卿如何引诱他吸鸦片,又如何勾结流氓把他暴打一顿。而关于小脚的学术报告题目,他又是如何得到大英博物学会的支持,又如何因交不上论文受人嘲笑。如果单听他这一番絮絮叨叨的劳骚,不看他本人,多半会以为是个不得志的穷酸。
上角利一很耐心地听着,一直等到他讲得口干,饮茶润喉的时候,这才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他。“这是两天后津海关拍卖会的商品名单,怎么没见那艘丹麦船扣下的货?”
“那东西,想有就有,想没有就没有,得看我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