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角利一皱着眉,拿过字条翻来覆去地看,又小心的折起来,放在认袋中。
金善卿向四外望一望,满眼都是人,各洋行的买办几乎都到齐了,再有就是本地各大商行的掌柜的,还有不少夹包做生意的洋人,所有这些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来捡便宜货。海关拍卖的东西里,走私的正常商品居多,大到管风琴、纺纱机械,小到荷兰水和德国缝纫针,五花八门,只要买得俏,比正常进货赚钱多。记得去年秋天拍卖会上,有两具上等西洋式棺木在这里拍卖,原因是这棺木来晚了,死掉的两个洋人都已经入土为安,所以订货的人根本就没来提货。结果,给东门脸一家寿材铺三瓜不值俩枣地买去了。棺木提走没三天,大清国前奥地利大使得急病死了,留下话,指明要西洋棺木,一下子,一口棺材卖了八千两银子,寿材铺发了笔不小的财。
拍卖台子上,主持的洋人讲话如飞,小棰子当当地敲,二百多号货物转眼间就拍完了。之所以卖得这么顺利,有一个原因,就是天津卫的生意人把洋人吃透了,早先大家伙见有俏货都往上抢,结果把价钱抬了上去,洋人得便宜,买货的人赚不到多少钱。如今,单子上的各种货物,拍卖会之前,在纸面上早就划分出来,洋布、洋缎由谦祥益领衔竞买,小五金归德商洋行和英商洋行的买办做主,其它货物也都是一式处理,所以,买货的价钱只比底价高出不足百分之十五,与他们争着叫价买货的是他们自带的“托”,外人插不进来手。
这期间,金善卿伸了回手,出了个白送的价钱,拍来一批小羊皮手套,全部是左手。其实没人跟他抬价,只有他一个人要买。这种莫名其妙的货物,每年都有几次,有时是一批意大利名牌的右脚皮鞋,有时是大批空香水瓶,或是橡木桶装的威士忌。所以,他在这个拍卖场上有个名声,是专买废物的人。这是他与桑德森合伙的生意,像什么右手的手套、左脚的皮鞋等配套之物,他都按正常的进口货上过税了,回去后一搭配,便可省下一大钱税款。
“最后一号商品,德国大号铁锁,起价八百元。”拍卖者一举样品,加了句,“没有锁芯。”
“肩胛骨,榔头砸下来,最初是猛地一震,只觉得力量向上,天灵盖也震飞了;转眼间,又是一股酸麻的劲上来,直通脚底涌泉穴,吓人一跳,以为要风瘫了。”他决定,不能一打便招,那样太不真实,也不容易取信于他们。转眼望见上角利一的满脸不屑,他又道:“你给他来两下试试,他不相信你的手段。”
情报课长手脚麻利,上角利一闪避不及,肩上挨了一下,便嗷地一声喊叫,倒在地上。然后,他才回到金善卿身边,道:“我又开始了。”便在他的肩头又来了两下。
“罢了,罢了。”金善卿一声长叹,表示要招供了。事情其实并不复杂,一讲日本人就明白了。货物确实在桑德森手中,拍卖的事也在安排之中,只是他在等金善卿的消息,还有一笔贿款。这笔钱当然是金善卿出,也算是对自己不合作的一种赔罪。
再说桑德森,他澡堂子里接过信和支票,在上边扫了一眼,道:“这钱来得太晚,能不能顶用,还没把握。两天后拍卖,我得见到金善卿本人,只有他来买,那东西才能给他。别的人不行。”
9
哄的一声,众人笑了,以至越笑越响,都把目光投在金善卿身上。但是,他没有动。上角利一见他不动手,有些气急败坏,道:“还不快快的动手?”
金善卿没理他,又沉了有一根纸烟的功夫,上边的拍卖者也着急了,高叫:“那位出个价钱,买回去当废铁回炉也不错。”
还是没有人应声,金善卿坐得很安稳。一直等到拍卖者打算放弃,他才一伸手,叫了声:“一百零五元。”
这里没这规矩,开价不能低于底价。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把已经起身准备离去的客人又吸引回来,盯着看这场闹局。
每一次海关拍卖会,都借用海关洋职员的餐厅,就在海关大楼对面,这也是少有的几次中国人能坐在这里。二三十张餐桌周围坐满了人,各国人都有,中国人居多。
上角利一带着金善卿早早便来了,由于三天没刮脸,没换衣服,金善卿显得有些邋遢,皮袍皱皱巴巴的,走路时腿脚也不太便利,他的刑伤还没好。
早应该安排杨志强他们来几个人,或是安排其它革命党的人也行,等他脱离日本人的掌握,也好送他回家。金善卿暗想。这都是因为小日本突然把他抓走了,还用了刑,这就打乱了他的计划,好在于大事无碍。
一个海关的仆役给上角利一送来张纸条,上边有两行英文字。他不懂英文,只得递给金善卿。“上边讲什么?”
“桑德森派人送来的,咱们要的货是最后一号,标名是德国名厂产的铁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