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马有财向金善卿一拱手,“走了。回头见。”
背着法标的那人一眼发现了马有财,立时喜形于色,张口接着下句唱道:“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豪杰”两个字翻上去的那个高儿,唱得是满宫满调,响遏行云。
整个法场一下子就炸了锅。搁着本地人讲,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过瘾的事了,于是人挤人,人推人,人踩人,一股劲地往前拥。
金善卿想,他们选这个时机很高明,如果监斩的只有天津县壮班的衙役,大伙往上一拥,把人抢下来就走,完全有可能办到。
突然,押解队伍后边上来一百多名新军,端枪在手,枪上刺刀,跑步上前把犯人夹持在中间,簇拥着向场子中间去了。
别耽搁诸位功夫了,有点太贫气了,信着写下去,万八千字开不完这单子。市场上最后一位,远远地蹲在市场边上,周围营造尺四尺方圆没有闲人,他守着个小瓦盆,上边盖着个破草帽,隔半天,冷不丁地喊一嗓子:“救命去吧”,能吓人一大跳,就又没音了。这是卖么的?别问,反正只砍头那天才有的卖,没存货,头没砍完,这买卖还开不了张。
金善卿站的地界,就是这位买卖人的地盘,守着空场的进口。他花钱赁了只凳子,站在上边,隔着人山人海,看得清清楚楚。押过来的那人,光头没辫子,依稀见过一面,身穿一身老木红色的罪衣罪裙,背后的法标足有四尺多长,上书“斩悍罪一名”,斩字打了个红勾,这就是所谓的勾决。没有犯人的名字,想必是什么也没招。
那人的脚步有些晃,脸上笑模笑样的,多半是醉了。走到街口,他停住了,叫了一声:“再来一碗。”
两边人群往上拥,显见得激动起来。
街边酒铺里的小力笨端只粗瓷大碗跑出来,酒色淡黄,那人就着小力笨的手,一饮而尽。满街筒子炸雷一般叫起好来,“唱一个,来段《锁五龙》……”
马有财见金善卿眼中颇多疑问,低声说:“我只能来送送,救不了他了。”
周围的人群一松,向场子中间挤去。
“就这么让他去死?”金善卿仍不死心。劫法场死不了几个人,可要是暴动,北方革命总队里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马有财用沾着煤灰的手背,抹了抹眼睛,没言语。
号炮三声,人群轰嚷着,又退了回来。想必行刑已毕。
大清国的规矩,处斩的罪犯赴刑场时,只要是路过酒馆,就有权力要酒喝。近法场的酒馆都明白这规矩,你要是不给,周围看热闹的说不定就把店给你砸了,而且还白砸。酒馆送酒也有规矩,向来是半碗白干兑半碗黄酒,这叫“迷魂汤”,喝了醉得快,斩首时不知道害怕。
有人拉金善卿的衣襟,低头一看,是马有财,身边跟着俩小伙子,也都见过,又挤过来的是三梆子。
马有财面色如铁,手插在短衣下边,把金善卿换下来,他站在凳子上。这时那犯人恰好走到近前。
金善卿心下一喜,有点盼着他们劫法场。甭管能不能劫下人来,天津城必定是要乱,那时,不用他再出蔫坏损的招儿,他们自己也就没法搞暴动了。
“号哇令一声啊,绑帐外。”马有财学的是侯喜瑞一派,调门起得有些高,嗓音干涩,泪水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