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楼下那人是你的亲戚吧。”庄大师并不像是在问金善卿,倒像是自言自语。这让他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反而明白了,江相派的基本功之一是“博观”,就是套问家世,调查亲友,庄大师必定早就了解了表舅的一切。庄大师又叹了口气道:“咱们是干大事的人,赶上你家的亲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是没有办法。这一切都是表舅自找的,更不要说我们革命者纪律甚严,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金善卿绝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泄露庄大师的秘密。毁家救国是孙大总统给我们的教诲。好在表舅自己没什么钱,就算是从表老爷房里往外偷,也有限得很。让他买个教训也好。金善卿在心底宽慰自己。
“这里还缺个做手,我看你也是行里人,就给搭个架子吧。”庄大师转过身来,目光澄澈,金善卿从他的眼角和脖子上的皮肤看出,他最多不过50岁,须发都是染白的。
这个做手也就是庄大师的助手,江相派的行话叫“生媒”,就是取得了顾客的信任,行骗后为他们料理后事的。“没有别的‘一哥’(行话:行骗对象)?”得多问一句,兴许还能将表舅解脱出来。当然了,这也是向对方亮亮身份,自己虽是个“半开眼”,但行里的事也清楚得很。
“等着军火、粮饷用,没时间了。”
“我正想去告诉你,这位庄大师真是了不起,‘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周的72世孙啊。”表舅就是这样的毛包脾气,屁大点儿事能说得像是个炸雷。“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见上庄大师一面,好在你表舅我有一股子韧劲,如今总算是登堂入室,有望得到大师的垂青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金善卿心中很是疑惑,同时也担心是庄大师故意与他过不去。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告诉你,昨天庄大师为我‘扶鸾’,你猜猜降临的是哪路神明?陶朱公,财神爷!他老人家说我近日有一注横财可以到手,你说这钱来得多是时候。我已经跟方方面面都联络好了,正月十八在广和楼开锣。”表舅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已经与梅老板同台而歌了。他又神秘地凑到金善卿的耳边说:“我听说,这位大师会‘种金’。金子也能种出来,这是多大的道行。”
“庄大师呢?”金善卿没有接表舅的话茬。虽然还没有见过庄大师这个人,但他心中对这人已经有了几分的判断,此公想必是个“做阿宝”的高手。
“您找我?”身后传来的声音讲的是广东官话,平平淡琰,却淳和而富于磁性,很有几分魅力。
“为‘相’的规矩?”江相派人士自称“江湖宰相”,这行的规矩是只取不义之财,而且绝不能伤害受骗者的性命。
庄大师的容貌、仪态让人一见之下只能得出一个印像——仙风道骨,虽然他只穿了一身白纺绸的便装,但那胜雪的长髯与寿眉,还有满面的红光,精光内敛的双眸,都让人难作它想。
“你看一看,庄大师90岁的人了,这皮肤竟如婴儿一般。”表舅久在南市里混,“金皮彩挂”各行人中交了不少狐朋狗友,混出一肚子杂学,恭维起人来也很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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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庄大师将金善卿领到楼上的法坛前时,他心里有些个不是滋味。表舅误投误撞地闯到这里来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既然表舅已经进了庄大师的门,作为庄大师的同伙他又不便将其揭穿。
庄大师在法坛前行礼上香,跪拜舞蹈的姿态当真是出奇的美妙,这也是他们这一行眩惑人的基本功。法坛前是“扶鸾”的沙盘,坛上有一座挂着红绸帘的木龛。金善卿知道,那里面应该有一只瓷坛或者瓦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