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但这和合二仙又是怎么档子事?金善卿心道。
没办法,他写了封信给广东的朋友,探听此事,交英租界邮便所寄了出去,然后到华界来找宝义。他听说,宝义弄了个“行香会”,在里边当会首,拼着命替老邝忙活。
“你知道老邝是什么人,你就跟着忙活?”金善卿见面就没好气,这在以往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就是个江湖人么,谁不知道。”宝义开始并没恼,依旧是笑嘻嘻的顽皮相。
“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江湖人?这些你懂么?什么都不懂,你搅在里边会有很大麻烦。”金善卿自知这话说服力不强,只是勉力为之,不能看着不管。
火取丙丁,焚过了黄表,庄大师从供桌上拿过一只红葫芦,打开盖子,对着嘴喝了一口,道:“天津卫这地方的水太硬,沉一沉才好喝。”便招手把表老爷和表舅叫了过来,让表老爷一个人站在碗前边,将手中的红葫芦交给了表舅,道:“你往碗中添水,添满为止,中间不能停,但也千万不能快。你们三个在水满之前不能讲一句话。”
表舅敬酒一般小心地往碗中添水,表老爷的两眼紧盯着水碗,金善卿也站在供桌边上偷眼观瞧,这个法门儿他听说过,没见过。庄大师击了一声玉罄,双掌合什,两目微闭,口中不住地在念经。
突然,表老爷的鼻子里边用力地哼了一声,又给咽了回去,他伸出手去扶供桌,手指抖得厉害。
表舅显然也看见了什么,手中的红葫芦一停,被庄大师哼的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接着往碗中加水。
金善卿也看清楚了,就在方才一转眼间,碗中现出一个人影,眉眼胡须宛然是表老爷,在他面前有高高的两大堆黄金,每堆黄金上蹲着一个蓝脸的恶鬼。很快,黄金、人影、恶鬼全都消失了,水碗也满了。
金善卿这些小瞧她的语气,让宝义心有不快,便道:“不知道又怎么了?我在学嘛。江湖人、江湖事,不去学你教我不成?就算是你来教我,学不学还得看我高兴不高兴。”她从袖中摸出一只秋叶形的海兰宝石耳环,戴在右耳上,晃了晃。“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要我学那些个庸脂俗粉,裹小脚,穿裙装,我偏不……”
宝义一甩袖头,走了,一身公子哥的装束,晃着那只耳环。
表老爷长吁了一口气,干张嘴讲不出话来。
“送客。”庄大师迈步先行离开了房间,没再跟表老爷照面。
宝义自打见过庄大师以后,好几天没露面。说来也奇怪,宝义没事磨着金善卿时,他还觉着有点烦,这一见不着宝义了,他又担起心事来了。一打听,才知道,天津卫闹新鲜事了,和合二仙要收童男、童女,宝义正跟着忙活这个了。而发起这件事的人,就是在庄大师那里认识的老邝,他没忘掉那大酱似的脸色和眼中的两点“贼光”。
这小子干的恐怕不是好事。金善卿心中暗道。江相派的手法当中,有一门叫“扎飞”,也就是《扎飞篇》中讲的东西,都是些个装神弄鬼的把戏。《扎飞篇》的总纲是一样的,但在各师各门手中,具体的手法都是各有独到之密,虽可触类旁通,但绝无相同之法。金善卿记得好像有这么一种手法,就是关于建庙招财什么的,只是记不大清了,似乎这个方法必定要害人性命方能成事。
要知道,江相派的手法,不同于北方江湖人物的手法,北方“金皮彩挂”诸门,虽有使“腥”活的,但多半也有点子真能耐。而江相派使的,都是一腥到底的活。就拿表老爷看的那碗水说,庄大师自破“法术”,讲明碱水写字的“不二法门”,为的是让表老爷无从起疑,也正好引入下一个圈套——观水中仙境。其实,他的那只大碗底上,嵌着一大块水晶的透镜,碗中的水到了一定高度,便能现出透镜下边的一张小画来,无非是两座金山,两只恶鬼,唯独当事者的画像,则是现画上去的,这个没有好手艺办不成,首先要抓住对方相貌上的神韵,动手还要快捷,三笔两笔的人物肖像,让透镜折射出来,还真得一望便认出是谁。庄大师出去的那一会儿功夫,就是干这个事。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恰好给表老爷腾出空来想心事,也好让表舅催逼他,两头夹击,他就不容易清醒过来,好接着往下挨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