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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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大师让把丹房设在地下室中,下楼来七拐八拐地不好走,可他说这里边聚气养阴,养阴方能生阳。从客厅移来的条案安放在北墙边,上面供奉三清神像和德国银的五供。丹炉就是他昨天用马车拉来的,上边拿芦席苫起来,也是怕被人瞧见,惊世骇俗。把它立在丹房当中,足有一人来高,中号春台般粗细,相当气势。丹炉的样子很像是一口巨大的瓦瓮,只是腰间烧着一圈花花绿绿的琉璃符禄,下边开着燃炭的小洞,上边的大肚囊想必是用来装黄金的。唉呀,这里边装万把两黄金不成问题。金善卿慨叹。
靠门边上还特意安了一张西洋式大床,给守丹炉的人歇息用,上边是里外三新的绸缎被褥,鸳鸯戏水的枕头。安排这些粗重的家式,全是金善卿和庄大师的那个粗壮的哑巴仆人的事。
这仆人是个聋哑,从不出声,只是不错眼珠地盯着庄大师的嘴唇,预备着看吩咐,而粗如旗杆的手臂总是架弄着,攥着碗大的拳头。这种打手是骗局中必不可少的人物。
表老爷来了,后边还跟着兴冲冲的表舅,他们谨遵庄大师的嘱咐,已经在家中诚心诚意地斋戒了十二个时辰。金善卿记得,按规矩应该是斋戒三天,想必时间紧迫,庄大师也就顺应时事了。
素琴显然是经过见过的人物,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手并没有往回抽,答道:“杨老爷阅人无数,小女子在您老人家眼里像透明的一样,还用问么?”
表老爷仰天大笑。就在这个时候,庄大师回转来了,身后跟着两辆马车,后边一辆装满了那种贵得出奇的银屑炭,前边一辆用芦席苫着,高高大大的,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杨老爷,您贵人踏贱地,不敢当得很。”庄大师扯下风帽,抖掉上边的雪粒,向表老爷很随便地一拱手,不大欢迎的样子。
“庄大师,在下浊人,不识真仙,冒犯先生,望乞见谅。”
“不敢当得紧。”庄大师径自走上楼去,故意显得目中无人。
跟着表老爷来的,是一辆马拉轿车,和两个身穿号衣的绿营兵,想必是表老爷请来押车的保镖,但都空着手没拿兵器。租界里不许中国兵携兵刃入内。
庄大师带着素琴迎到门口,向客人打了个稽首,他的八卦仙衣金光缭绕,耀人眼目,眉眼胡须气象高古;素琴细腰丰臀,媚眼如丝,一件古铜色道袍却是应时的剪裁;我与哑巴一人一件头蓝的浏阳布大褂,两手抱肩,一边一个守在两旁,活像是两尊煞神。
在地下室,表老爷大方地给了赏钱,把车夫和绿营兵打发走了。表舅将堆在地上的三只皮箱打开来,里面装得满满的十两一条的金条。表老爷脸上开心的笑容让金善卿不忍看下去,他道:“遵照大师的吩咐,全部是十两的条子,一共是1500两,先小玩玩。”
表老爷在楼下跺着脚着急,转过身来又向金善卿作揖,道:“贤契,给说说情吧。”又转过身给素琴行礼,“姑娘行个方便。”
素琴用帕子捂着嘴,噗嗤轻笑一声,扭身跑上楼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楼上还没有动静。表老爷一个劲儿地向金善卿挤眼呶嘴。
按说火候是差不多了。金善卿迈步往楼上走,半截腰又停了下来,回头向表老爷望去,心存侥幸。但见表老爷一撩皮袍下摆,跪倒在楼梯下。
也罢!金善卿知道,这一步迈上去,整个局面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