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庄大师哈哈一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表老爷今天非要吃酒。”
“那就给他吃吧。反正洋酒都是素酒,给他来瓶拔兰地。”
鬼话连篇,我是不信这种胡勒。宝姑娘干么去了?这日子口儿她不应该呀。
9
宝义没上河边去是因为有应酬,她们女子暗杀团有一位同袍,今天婆家给送聘礼来,要嫁人了,二月二的日子。她们大家伙儿手上捧着英商惠罗公司里买来的礼物,腰里掖着顶上火的手枪,去给她道喜。她没在那边坐席,观过聘礼之后她便借故告辞出来。近几日各自都忙,一直没得空跟金善卿一块吃顿饭。听说法国俱乐部新进了一批大蜗牛不错,得去尝尝鲜。
她赶着自备的亨斯汀马车,先到了德租界管理局街恒昌洋行,管事的、大写们都认得她,回说是二掌柜的去了意国地朋友家,这正有封广东来的加急快信想给他送去。宝义把信要过来,说她给带过去,便掉转车头,赶着那匹青缎色的洋马又奔意租界来了,顺道在英国菜市买了瓶可涅克红葡萄酒,花了十五块鹰洋,1902年的,是个好年份,小农庄的出品。
让她扫兴的是,金善卿竟然拦在门口不让她进门,却也不肯跟她出去吃饭。惹得她着了恼,扭头就走,把袖筒里的那封信也给忘记了。
世上哪有白享的福?金善卿叹了口气。
何玉臣:正月十二这天,天上突然下起了小雪,小风儿嗖嗖的,小刀拉肉。刚开的河又有要结冰的意思。常言道,返冻河,死老婆儿。街面上的人又有话题扯闲片儿了。
老邝一大早就往河边上跑了十来趟,时不时伸手下去试试河水有多凉,把一双青缎鞋给湿得跟水铃铛赛的,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漂得起来么?早一天埋下就好了。也不知道他这是么意思。我就站在旱岸上看着他,一没帮腔,二没伸手,就这么瞧着看着。
过午时,雪住了,太阳却没出来,天阴得像后娘的脸子,水了咣当的。我穿上那件新做的日本实地布大棉袍,抄着手,在河边上遛,心里边琢磨着,这仙人要是从水上来,他可怎么来呢?能学会这手活,就能翻出新花样来,一样唬人,挣大把的银子,一辈子吃喝不愁。
上游大船上的那俩小子,蹲在舱门口正喝粥,我想上船看看,他们把我给拦下了。说,何二爷,借光您了,东家有话,这船谁也不能上。
金善卿不能留下宝义是有原因的,明天一大早九转丹成,这一出戏也就到头了,这头一天夜里正是较劲的时候,他离不开。没别的,过后再跟宝义陪情就是了。
宝义性子粗疏,好哄。
这时,素琴在里边轻轻地唤着金善卿,请他过去吃晚饭。
餐厅里按桌的酒菜已经摆上了,淮杨菜式,精雅得很。庄大师跟表舅两个一人一根吕宋烟烧着,目光都跟着金善卿转来转去。
“有什么不对么?”他看出来气氛不好。
顺便说一句,我可不行二,天津卫的尊称,叫人都是二爷,没有叫大爷的,大爷是泥儿的,是打娘娘宫偷来的娃娃大哥。我一看不让上,就知道里边准有事,宝姑娘的袖中神课还真灵验,算准了他们。往下游再望一望,除了水就是泥岸,荒凄凄的,鬼影子没有一个。可就是这边岸上,热热闹闹地正忙着给二仙的大殿上房柁。
老邝小子明天要是使“腥活“,毛病一准就在大船里。怎么想个法子上去探探。我出去转了一圈,弄来两个猪耳朵,一斤猪头肉,还打了一壶烧刀子,总共花了三毛多钱,坐在离大船不远的木料垛上边,自斟自饮。这冰天冻日的在露天地儿喝酒,不是么乐事,我就是为了引逗那俩小子。果不其然,那俩人蹦不住劲了,过来搭讪,想蹭口酒喝。我说这大冷的天儿,外边喝没意思,想回屋了。那俩小子说,我们船上有火,过来烤烤。
他妈的,有了酒肉老子就成香饽饽了,他们早忘了刚才把我赶下船。
船舱里空空的,没有货物,就在当中间立着个架子,苫着棚布。我装疯卖傻,上去一把拉下棚布,这才看明白,不过是架井上用的辘轳,上边缠着一根棕缆,从背岸的一边沉在水里,不知道干么用的。
这是么玩意儿,在河上还打井么?我是以酒遮脸,一个劲儿地装糊涂。他们说,东家说这河里有只大金龟,让我们哥俩个看着这根钓鱼弦。可千万别往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