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确实是想拜见您。”按理说,庄子和的事此时绝不能提,刚一见面就有所请托,这是官场上的大忌。只是,此事太过紧急,没有先放交请给他,而后徐徐图之的功夫。“要说有什么事么?是这样,皇上退位了,我们做洋生意的对官场隔膜得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非常想听听您老的见解,为学生指点迷津。”
“好哇!我正想找人聊聊。你不是刚从南边来么?也给我讲些南边的情况。”左莲舫放下鸟笼,拉着金善卿便上了烟榻
金善卿不但会吸纸烟,也曾在年少胡闹时弄过鸦片,只是没有瘾。而且,他的父亲和亲友中,不乏一流的烟客,所以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左莲舫不是上等烟客,他的烟具很普通,银白铜太谷灯、广竹的烟枪,都不甚精致;另外烟盘、茶壶也没有特别之处。但是,他能将一个烟泡,一口便吸了进去,憋在胸中半天,徐徐吐出时,已然淡若微岚了。从有些呛人的烟味上可以得知,他吸的是产自甘肃、陕西一带的西土,便宜得很。金善卿明白了,此人烟瘾甚大,而又吝啬。
果然,十三个烟泡吸完了,左莲舫就着小茶壶啜了口茶,说:“吸烟这东西,没学会最好。它最容易让人变懒,若不是这口烟,我也不会出来干这个。”
“莲公是翰林清贵,日后必有一番事业可为。只是眼下的时局……”
没有。”
“晚辈早听人说,莲公是北洋办交涉的第一人,与外国人打交道,为国争回来不少的利权。”这也不全是恭维,直隶总督与洋人的联系,确是多由他经手。
“职责所在,分所当为,说不上是什么本事。”左莲舫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很识窍,言语有味道。
“我听说,前些年三岔河口裁弯取直,是您的谋划?那可是袁宫保在本地的一大德政。”这也是事实,只不过讲出来的方式不同。
左莲舫不禁掀髯大笑,把一早晨的闷气都发散出去了。“请升炕,换好龙井。”
“时局不好说。和谈是谈成了,一南一北两个政府,不好办呐。孙文在南京不是放出话来,袁宫保要想作这个临时大总统,就得去南京就职。那时候,人在矮檐下,不可为呀!不过,袁宫保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不会把自己弄到这种境地,所以,如果袁宫保不去南京,就得定都北京,革命党又不会干。”
斜倚烟榻,言不及义,是近几十年中国男人的一大消遣,俗称躺烟盘子。金善卿此时也感觉到很舒适,谈起来也有味道。他说:“定都在哪里,跟下边的人关系不甚大,关系大的,是在新政府里能否有自己的人,能不能有个位子。”
这是极好的进展。两人重新分宾主坐下,隔着一只小小的炕桌,两只细瓷茶盏。金善卿向送茶的书僮打了个眼色,他便送进来一只沉甸甸的方木箱。
“前些日子,晚辈去了趟上海、南京,送的就是这么一批货。今天给您老带来一个,不算礼物,只是小玩意。”到南方什么的,是为了引出有关革命党的话题,这件东西是洋行刚到的样品。
打开木箱,金善卿从里边提出来一只长方形小铁匣,精巧闪亮的铜包角、铜提手,匣身烤了一层精致的绿漆。打开顶端两合的活门,里边像百宝箱一般,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各种小形木工工具。这是欧洲各国近来流行的一种玩物,专供有钱、手巧的成年人消遣用。
左莲舫拿起一把手摇钻,摇了几下,齿轮轻快得很。金善卿适时地取出一只小木匣,十几种型号的钻头,最细的如同缝衣针,像珠宝一般卧在丝绒槽内。
“天下竟然还有这般精致东西!”左莲舫两眼放光,立时动手装上钻头,便要动手。他突然又停住了。“你老弟花那么深的心思,送这个东西来,怕是有事要我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