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小子威胁我?”杨以德的本地口音掷地有声。
金善卿是天津娃娃出身,本地口音也脆生得很。
“好小子,我正找你呐。”杨以德的大嗓门,吵得众食客都扭过头来,他显然喝了不少酒。金善卿有些发窘。
话头儿虽然冲得很,但杨以德眼角、眉稍春意盎然。“你小子有两把刷子,走门路走到奎官儿这来了。来来,拉椅子坐下。说说,该怎么罚你?”
杨以德并没有像其他客人正经八百地吃番菜时,两个人相对而坐,反而是与奎官相挨着坐,这样,金善卿便坐在杨以德身边,宝义坐在他肩下,紧挨着奎官。金善卿用眼一扫,宝义拉着奎官的手,奎官的眼风时时地溜向宝义英气勃发的腰身。噢,杨以德拉着他的另一只小手。
“这孩子这两天紧着磨我,说是这位宝二爷对他有恩,让我无论如何,放那个什么来着?啊,庄子和出来。这孩子可招人疼了,头一回求我,我真不好回了他。是吧?”他伸手摸了两把奎官的脸蛋儿,又拍了两下。“说真格的,这庄子和跟你们二位有么关系,犯得上费这么大劲?
“在下拜过庄子和为师,学写王羲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没叩过头,但终究名分在。”金善卿不想让杨以德起疑。这种以杀人为谄媚手段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更不要说君子仁人之心。“再者说,他一个文弱书生,能干什么?放了吧。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到节骨眼儿,就怕你尿了,把庄子和白白赔进去。”
“您这就不是个‘了事’的样儿了。”金善卿把心绪放得一丝波澜也没有,笑容固守在嘴角上,话茬里有意识地加入了几分混混儿套事的味道。“不管说到哪,事有事在,庄子和的事我一力承担就是了。几位若还有什么不放心,吃了破五儿的饺子,再来找我,金某人绝不含忽。”
这时,守在门口的胖子叫了一声:“咦,杨梆子也在外边。”杨梆子是杨以德的外号。
“带了多少人马?”
“带着个小旦,也是来吃大菜的。”
杨以德嘿嘿一笑,脸上的笑纹比煞纹还要可怕。“我这个人,出身不高,这你们都知道,外号杨梆子,东车站剪票的。但有一样,我的毛病是受不得恭维,你越冲我说好听的,我越翻脸。你说我狗脾气也好,说我人脾气也好,我就是这玩意儿。”
“常言道,好言不如恶语。要想听到点有用的,还就得像您这样。”金善卿换了个角度。“这庄子和,要说起来,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你说他跟革命党打什么连连?”
宝义一个劲地瞪他,同时用指甲在他手上挖出一串嫣红的印迹。金善卿似是无知无觉,依旧如同信口开河。“要是搁着我,守这那一方砚田,写个字儿就换钱,吃香的喝辣的,再讨个小媳妇,那小日子,蜜里调油。这不是摊上事儿了么,搁在在您手里,屁大点小事,放了吧。”
杨以德看见金善卿手里的红纸包,一把拿了过去。想必他是喝高了,动作过大,目光迷离。“这是给我的吧,看看……。人说会送礼的人,花小钱办大事;不会送礼的,送座金山还不招人待见……呦,这东西可有意思……。”
红纸包里是个皮鞋盒子,盒子里边是一枚土制炸弹。杨以德与金善卿都在行,一眼便看出来,没上引信。
张敬则拎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红纸包,放在桌上,也拿出混混儿的派头,套着翠搬指的大拇哥挑着雪白的仿绸袖头,向金善卿一抱拳,“金爷,山不转水转。庄子和这事不了,咱们哥儿们还有见面的日子。这点小意思,算是我们哥几个运动您的。”
“该不是炸弹吧?”金善卿道。
“您了真是好眼力。告辞。”几个人一阵风似地去了。想必他们害怕杨以德。
杨以德的桌子在角落里,前边是根柱子,很僻静。
“杨大人,幸会,幸会。”金善卿向杨以德伸出右手。在这番菜馆里,请安、作揖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