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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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善卿:平白无故地挨了顿臭揍,这可不是我金大少该吃的亏。让人不解的是,虽说这几年我不玩了,可早些年我是本地响当当的人物,官私两面没有不买帐的,他齐万成怎么就敢这么猖狂?从北大关往回走,我知道自己浑身泥土,辫子散乱,皮袍的缎面给扯成了碎布条,后边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闲汉。走到渡口我才发现,在英商惠罗公司花了二十块银洋买的漆皮鞋,就剩下了一只,身襟上镶钻的金表也让人掳了去。这模样要是叫人看见,就别提会多丢人了。
“干什么要说这事儿?”宝义有些不平。
“住嘴。”晁天王的嘴角上翘,笑模笑样,对汪洋与金善卿道:“我把她们俩带走,你们不介意吧?还得请求你们,别再勾引这俩孩子了,她们都是好人家出身。”
金善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去看汪洋,谁想汪洋像是没理会晁天王的话,目光越过晁天王,向她身后望去,眼神中满是恶意的笑影。
一个面色黝黑,身体粗壮的小伙子出现在晁天王身后,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捏碎了满头珠翠。金善卿与汪洋站起身来,那小伙子用手向他们一指:“都站开些,这是我的银儿。”
一听这山东口音金善卿明白了,这是绸缎庄的少掌柜,晁天王的新婚丈夫。豹子头冲上去要抓那山东汉子的手,另一只手却奔衣襟下边去摸枪。宝义上来干脆利落地把她架过一边,道:“这是人家的家事,掺和不得。”
宝义今天的舞步仿佛给冻住了,生涩得很,腿上也没有力量,只是在地板上拖来拖去。金善卿把她搂着近一些,大礼服的衣襟贴在她的身上,心中涌起柔情无限。可怜的孩子,以为革命是件好玩的事,可以自由地放纵自己,谁想却落在晁天王这样的人手上,没来由地担惊受怕。
见两人贴得近了,四外响起一阵怪声叫好,大似在广和楼听“粉戏”的情景。
石秀太可怜了,蜷缩在椅子上,深深地低着头,没敢向晁天王看一眼。宝义觉得自己很幸运,有金善卿这样的男人可依靠。他的手很热,虽柔软却很有力,衣襟下散发出来的气息能让她气定神闲。豹子头与汪洋从对角转了过来,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大,有些个夸张,四目对视,没有讲话。昨晚晁天王竟然找到了自己家中,话语生硬得很,嫁了人还这么霸道,让她有些不堪忍受。想必晁天王也找过石秀,禁止她再与汪洋来往。石秀若是能跳舞,她可以求汪洋拉着她离开晁天王。哪怕只是在舞池中躲避一小会儿也好。
“石秀若是肯跳舞就好了,免得看晁天王那张寡妇脸。”金善卿明显地感觉到宝义的精神和缓了许多。“她从来也不跳么?”
宝义的嘴闭得紧紧的。
家事!这话说得有理。金善卿向来人一拱手,汪洋摆手止住了扑上来的四个保镖。唯有石秀没动,坐在那里,泪流满面。
“我叫你出来丢银儿!我叫你出来给我丢银儿!”山东汉子的巴掌雨点般落在晁天王的屁股上,扯着她的头发便去了。令金善卿大惑不解的是,他分明看到晁天王此时浑身柔若无骨,眼角眉稍透出了些奇怪的快意。
在门首,汪洋对豹子头道:“孩子,回去找个银儿嫁了吧。你们女子暗杀团从今天起也就该散了。”说罢径自坐车送石秀回家去了。
“虽说她是霸道了些,该有个人磨磨,可我还是担心那山东人命不久远。”宝义今天真正像个女孩子了。
金善卿拍了拍她的脑瓜儿,笑道:“你还不懂,你那晁天王乐着呢。”
再美妙的曲子,也总有终了的时候,回到桌边时,金善卿看出来,晁天王与石秀的谈话一定很不愉快,晁天王的脸上阴得能拧出水来。
“汪兄,你可不能冷落了石小姐,下一曲请她下去走走。”看着石秀在这里受罪,金善卿有些不忍,而后又很亲热地对晁天王道:“您能不能赏光?”
“抱歉得很,金先生,小女子已是有夫之妇,实在不方便。”她的脸色变得甚快,此时已然春风满面了,轻轻拉住石秀的手,道:“你们也别强迫这孩子,她是裹了小脚的,跳不动。”
石秀身子一震。虽然是有桌子挡着,金善卿还是看到石秀的另一只手被汪洋握住了。
金善卿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皮鞋上总有一些奇怪的褶皱。缠过的小脚能练得窜房越脊,大步流星,不知道得吃多少苦。有这样可怕的经历,性情乖张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