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而竹君的那些学贯中西的同事们并没有去给院长捧场,他们聚在书房里,在香川的引导之下,正在欣赏古董商人们带来的各种珍贵古玩。
这是香川正月里聚会的一个传统,古董商人们总是带来他们在这一年中个人收藏的最珍贵的非卖品,作为给其他客人的消遣,而香川报答给他们的则是大有购买潜力的新朋友。
去年为美美举办的晚会上,古董商们在晚饭后各自拿出自己的宝物来炫耀,好似“临潼斗宝”,而那些收入颇丰的律师们,也在香川的品评和诱导之下,对古董兴趣大增。后来威廉告诉她,不单单那天与会的律师们日后成为了古玩街的常客,他们还带来了大批富得流油的原告与被告。“也许,你们流失的国有资产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就花在了古玩街上。”威廉事后总结道。
今天威廉既没有去听院长的香艳理论,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守在他的先生身边长学问,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女主人身边,充当起了管家的角色。而那个跟随院长一起来的女孩子,则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显然她对威廉的兴趣非同寻常。
竹君对他道:“你们去玩吧,我一个人照应得过来。”
之所以说这份感情是单方面的,这是因为竹君并不想将香川时常表演的那些让她猝不及防的感动当成爱情的表白。只有真正坦诚直白的,面对面的,时机成熟,最好是单膝下跪的西式求爱,才是竹君心中认定的最恰当的爱情表白。
在她看来,香川是这样一种人:他有着双重的感情深度,浅表一层是那种在美貌或特殊趣味面前表现的冲动,对于每一个与他同居的女孩子,大约都是这种情形;另一方面,他又有着深层的,沉静得如死水般的深刻的情感,若要激发起这层感情,难度之大不亚于她对“白莲花”的追求。一年多的同居,将近两年的相识,竹君并不认为已经激发了香川深层的感情,但她也绝不相信,在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夫妻”般温暖体贴的生活之后,他的心底居然会毫无所动。
细细回想起来,香川对她也并不是一丝一毫未产生过真正的热情,如果没有他的回应,竹君自己也不可能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爱,以至于她的癔症在真爱面前也步步退却。近半年来,她已经恢复到接近正常的状态,病情也仅仅是有过几次轻微的发作而已。
这一切的分野之处,便是春节后不久,香川特地为她举办的那次小小的聚会。
那是元宵节后的第二天,还是在香川的小楼中,与去年正月十六给美美举办的那个晚会一样。客人中有一半是古董商,另一半是竹君在大学的同事。商人们的阅历和教授们的学识恰到好处地成为了吸引对方的重要因素,于是,这个小小的聚会很快就变成了一场热烈的研讨会,话题之广泛令人瞠目。
他却道:“我今天来,就是给您老人家当‘茶房’来的,您一看我这身打扮,就应该明了我的心意。”
他今天果然没有锦缎缠身,而是特地穿了件灰色的棉布长衫,白袜青鞋。
“您是客人,哪能让您干这些?”竹君的过意不去,并不单单是因为威廉在她家中干起了仆人的差事。
“能为您效力,就如同替佛祖抬轿,这不是受累,简直就是福气。”威廉也绝不仅仅是在讲客气话,而他身后的女孩子却把嘴撇到了耳朵上。
竹君的院长那天也来了,身边带着一位年纪小得足以充当他女儿的漂亮女孩。不过,在竹君看来,她也仅有漂亮的外表而已,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没有什么可以给人留下记忆的内容了。
竹君虽然在寒假前便向同事们发出了邀请,但并没有邀请院长,而是院长亲自打电话给她,问:“你为什么不邀请我?我可是和大家一样,都很关心你的。”
于是,院长这天便出现在香川的家中,并且用他那仿佛天生的魅力,很快就把古董商人们紧紧地吸引在他周围。
他倚在齐彭代尔式软椅上,一手夹着香烟,另一只手挥挥洒洒,很随意地给商人们开了一个玩笑般的讲座。如果一定要用个题目来说明内容的话,竹君晚上向香川转述的时候,给这次讲座命名的题目叫做《对后现代主义情人关系的分类与解构》。
讲座受到了古董商人们的热烈欢迎,原因非常简单,因为他们与大多数有钱人一样,情人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没有情人的商人反而会被认为是件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