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义的家很穷,站在他家房前时薛战还问到没有,有人说到了,薛战说我还以为这是猪圈,章义的老婆抱着一岁大的儿子出来站在门口低头不说话,两个妹妹穿的明显是章义生前留下的衣服,正在一个竹筐前削萝卜,这是做泡菜用的。
李可乐寻人记第三部分(8)
薛战走过去把竹筐里的萝卜倒掉,拎着筐,带着三十多个兄弟们黑衣黑裤一字排开站在晒坝上,衣衫猎猎,很像是土匪进村,不过话说得倒很实在,我把我的人全带来了,喏,看到前面这个萝卜筐没有,今天我要把钱装满,不让他们家再做泡菜了,我要为他家募捐10万元,为他们家修房子,供他的儿子和妹妹上学。
兄弟们纷纷捐,五筒掏400,幺鸡掏600,九筒掏了800,想了想又走回来再补够1000,乡亲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发出惊呼,有位老乡甚至用手指去摸了摸,拿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真钱真的是真钱,毛主席还在眨眼睛。然后是薛战带来的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有人捐3000的,有人捐5000,虽然那个竹筐不算太大,但捐款进入到尾声才刚刚装了一半,该薛战了,他先把一匝崭新的一万元放进去,发现离装满差很远,用手量了一下,又跑到他那辆黑奥迪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一个包,里面亮出一大堆5元、10元、20元的零钞。
我悄悄对青青说,黑社会也耍心眼,这么多零钞肯定是来时从菜市场小贩那儿换来的,好占空间。
突然响起了警笛声,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交警敲窗,急匆匆对我们说,快,快跟着上大部队,别掉队了。我突然发现我们身边有一列长长的车队,都是黑色的车,里面的人都穿着黑衣的衣服,都挂着小白花,打开应急灯闪着,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交警又敲我们的窗说,快,快从这儿进队列,我们给参加追悼会的市民开了一条专道。
旁边很多车上贴得有“章义慢走,仗义永存”这样的字样,薛战急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想别回辅路,可两边全是交警根本动弹不得,被迫开进长长的参加追悼会的车队里,眼见肌肉男撅着屁股滑行进另一条路,消失了。薛战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咆哮如雷,我要送你上天堂,不对,我要送你下地狱。
薛战一直在“我要送你……”的句式里念叨,五筒没听清,嚅嗫着,老大,我们不去天堂,也不去地狱,我们是去火葬场。薛战更加暴怒,暴扁五筒一顿。
长长的车队在对农民兄弟章义的哀思中,一会儿就到了追悼会现场,黑压压的全是车,刚下车,就被几个学生家长戴上了白花,他们说,好兄弟,百忙中能来就是对见义勇为的章义最大的安慰。我们急忙点头。
随巨大的人流缓缓前行,我们清一色的黑西服、黑皮鞋、戴着墨镜、胸前别着小白花,比旁边的人还专业的追思打扮,我们面无表情,尤其是薛战呼吸急促,握紧拳头,正可被视为内心哀痛的表现。
然后是向亲属致意,然后是向遗体告别,我们摘下小白花放在英雄章义的身旁,主持人一直在哀感的乐曲中追思着章义牺牲前的情景:
那天火势上得很快,章义先冲上实验小学二楼的大铁门,砸开了锁,大叫快逃啊,为避免孩子们被烟尘窒息,他果断地用身体生生抗住巨大的铁门,有人叫他先逃,他说不行里头还有娃娃,后来又有人说没得娃娃了你快逃,他说你听你听,好像还听到有娃儿的声音,我撑得住,多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果真又跑出几个娃娃,可是烟越来越大,章义的力气越来越小,轰的一声,章义直到死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等援兵到来时,被呛死过去的他背脊都断了,不知为什么身体却没有倒下……悲哀的气场中,我率先哽咽了,九筒也忍不住唏嘘,薛战号啕大哭,我们惊讶地看着,他说,老子刚刚想起来了,实验小学是我母校。
主持人带领大家念着章义生前的日记——我是一个农民,我必须好好保住这份工作,让城里人看得起我们农民工,我要好好挣钱,让家人快乐,让城里人快乐,你们快乐,我才快乐……我们和身边人一起放声大哭。
你们说,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可贵,还有什么比保护别人的生命更像英雄,从此后老子再也不打打杀杀了,莫得个球的意思。站在东风茶艺株式会社大厅里,薛战大声吼道,通知兄弟们,每人给章义的婆娘娃儿捐400块钱,我出一万,明天我们就出发去他家乡,还是那句话,黑社会也是社会,只不过见不得阳光。
去章义家乡的路上才想起青青也是北县的,薛战说青青你这样子哪像北县的,简直就像北平的,北县又出英雄,又出美女,真是个好地方。青青笑得花枝乱颤说谢谢战哥,战哥就是有阅历有见识。我后悔自己没做出够快的反应,让他抢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