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_第二部
“柏林内阁不能表示对于联盟的意见,”伊波利特意味深长地环顾众人,开始发言,“如同在最近的照会中一样……没有表示……其实,你们明白,你们明白……如果皇帝陛下不背叛我们联盟的实质……”
“等一等,我还没有讲完……”他抓起安德烈公爵的手,说道,“我想,干涉比不干涉更牢固。而且,……”他沉默片刻,“不能认为拒绝接受我们十一月二十八日的电报事情就这样算结束了。”他松开博尔孔斯基的手,以此表示,他的话讲完了。“德摩西尼,我凭你放在你那金口中的石头就能把你认出来。”
比利宾说道,他高兴得一头的头发都散开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伊波利特的笑声最响亮。看起来,他气喘吁吁,觉得不好受,但是他没法忍住,发出一阵狂笑,好像拉长了他那一向显得呆板的面孔似的。
“但是特别好的是,”有个人讲到外交官中一个同僚的失败时,说道,“特别好的是,奥国首相直接告诉他:他去伦敦上任是一种晋升,要他能这样看待这件事。你们想像得出他这时的模样吗?……”
“先生们,不过最糟的是,我要向你们揭发库拉金;有个人处于逆境,他这个唐璜,这个可怕的人却借机滋事!”
伊波利特公爵躺在一把伏尔泰椅上,一双脚搭在扶手上,大笑起来。
“喂,您讲讲吧,喂,您讲讲吧。”他说道。
“啊,唐璜!啊!一条毒蛇。”听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就是这样想的。奥国打输了,可是它不会习惯于这种失败的局面。它要报复的。它之所以失利,首先是因为一些省份已被摧毁(据说东正教的军队大肆抢劫),军队被粉碎,首都被占领,这一切都是为了撒丁陛下好看的眼睛,其二是因为(我亲爱的,在我们之间说说)我凭我的直觉感到,人家在欺骗我们,我凭直觉感到,他们和法国搭上了关系,制订了和约草案,单独缔结的秘密和约草案。”
“这不可能啊!”安德烈公爵说道,“这真是可恶极了。”
“过些日子,就会看得清楚”比利宾说,又舒展开皱起的皮肤,表示谈话结束了。
当安德烈公爵走到给他布置好的房间、穿着干净的睡衣躺在绒毛褥子上、垫着香喷喷的暖和的枕头的时候,他感觉到,由他报送消息的那次战斗和他相隔很远很远了。他关心的是普鲁士联盟、奥国的背叛、波拿巴的又一次大捷、明天的出朝、阅兵以及弗朗茨皇帝的接见。
他闭上眼睛,就在这一瞬间他耳边响起隆隆的枪炮声和辚辚的车轮声,又看见排成一条长线的火枪兵走下山来,一群法国兵开枪射击,他于是觉得,他的心在颤抖,他和施米特并排骑马向前驶去,子弹在他四周欢快地呼啸,他体会到一种从童年起未曾体会到的生存的愉悦感。
“博尔孔斯基,您不知道,”比利宾对安德烈公爵说道,“法国军队所干的一切坏事(我险些儿说成俄国军队)比起这个人在女人中间干的勾当来是算不了一回事的。”
“女人是男人的伴侣。”伊波利特公爵说道,开始戴上单目眼镜观看他那双架起来的脚。
比利宾和“自己人”都看着伊波利特的眼睛哈哈大笑起来。安德烈公爵看到,这个伊波利特是这个团体的丑角,他(应当承认)几乎因为伊波利特和妻子相好而感到醋意。
“不,我要请您见识一下库拉金,”比利宾小声地对博尔孔斯基说,“他议论政治时很会盅惑人心,应该看看这副傲慢的样子。”
他在伊波利特近旁坐下来,皱起额头,和他谈论有关政治的问题。安德烈公爵和其他人都站在他们俩周围。
他醒悟了……
“是啊,这一切都曾经有过!……”他说道,脸上自然流露着孩子般的幸福微笑,又深深地进入青春的酣梦。
十一
第二天,他醒来得很迟。重温着昨日的印象,他首先想到今日要朝拜弗朗茨皇帝,想起军政大臣、彬彬有礼的侍从武官、比利宾和昨日夜晚的闲谈。他要去朝拜,便穿上一套久已未穿过的检阅服装,精神焕发,兴致勃勃,姿态优美,一只手绑着绷带,走进比利宾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四个外交使团的先生们。博尔孔斯基认识公使馆的秘书伊波利特库拉金公爵,比利宾介绍其余三个人和他相识。
经常到比利宾这里来的绅士派头的人都是一些年轻、家境富裕、快活的上层社会人士,他们无论在*,还是在此地都结成一个独立的团体,比利宾把这个团体的头头称为自己人。这个几乎主要是由外交官构成的团体,看来有自己所固有的与战争和政治毫无关系的兴趣,这个团体对上层社会、对一些女士的态度和公务很感兴趣。看起来,这些有绅士派头的人都乐意吸收安德烈公爵加入他们的团体,认为他是自己人(他们对少数几个人表示尊敬)。因为人们尊敬他,才向他提出几个有关军队和战役的问题,以此作为话题。随即又闲谈起来,话里头夹杂着许多乱七八糟的笑话,而且议论他人的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