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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卷_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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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猎狗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天气凛冽刺骨,但从傍晚时分天上阴云密布,地上开始化冻。九月十五日早晨,小罗斯托夫穿着睡袍朝窗外一瞅,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打猎日子啦:仿佛天空在融化,在接近大地,没有一丁点儿风。空气中唯一的动感就是那悄悄下落的细雨或浓雾的微粒。晶莹的水珠悬挂在花园中光秃秃的枝桠上,砸在刚刚飘零的落叶上。菜园子里的地面就像润泽的罂粟一般黑亮黑亮,梢远一点便溶进了灰蒙蒙湿淋淋的雾幕里。尼古拉走出房间,来到沾满泥污的湿漉漉的门廊,空气中有一股枯叶和猎狗的气味。宽屁股黑斑花母狗米尔卡生着一对突起的大黑眼睛,看见主人出来,站了起来,向后伸了个懒腰,又像个灰兔似的卧倒,然后出人意料地一跃而起,竟然舔了一下他的鼻子和胡子。另一条狼狗看到主人后,就拱着脊背从花园小径上飞快地冲到门廊,翘起尾巴开始在尼古拉的腿上蹭来蹭去。

“噢,嚯!”这时传来一声猎人的吆喝,那嗓音集中了最深沉的男低音和最婉转的男高音,无人能够模仿。从拐角处走出了驯犬师兼猎手长丹尼洛。他满脸皱纹,灰白的头发剪成乌克兰锅盖式,手里攥着一条弯曲的短柄长鞭,带着猎人所独有的桀骜不逊的神色。在主人面前他脱下切尔克斯帽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不屑并没有让老爷感到冒犯:尼古拉知道这位高高在上、傲视一切的丹尼洛不管怎么说还是他的家奴和猎手。

一看见这打猎的好天气,一看见这些猎狗和猎手,尼古拉感到一种无法遏止的渴望狩猎的情绪悄悄地占据了他。在这种情绪中人会忘记已有的所有打算,就像热恋中的人见到了自己的情人。“丹尼洛!”尼古拉说道。

“有何吩咐,大人?”助祭般的嗓子因为经常训狗而有些沙哑,他皱着眉用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瞅着打住话头的老爷。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怎么,忍不住了?”

“我早知道,”尼古拉想道,“在这帮傻瓜当中我永远都什么也搞不懂。”

“你生气他没有把七百卢布入帐,那笔钱他记成了运费,而另一页你又没看。”

“父亲,我知道他是坏蛋,是个贼。做过的事已经做了,您要是不乐意,我什么也不说了。”

“不,我的孩子。(伯爵也很窘迫。他感到自己没能管好妻子的庄园,在孩子面前有愧,但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不,我请你来掌管家业,我老了,我……”

“不,父亲,如果我的事让您感到不快,请您原谅。我还不如您呢。”

“你看他写的,”母亲一面给儿子看安德列公爵的来信,一面唠叨,隐隐有些埋怨。这是一个母亲在面对女儿将来的婚姻幸福时常有的那种情感,“他说不会在十二月前回来。能有什么事让他耽搁呢?肯定是有病,身体太弱了。你别跟娜塔莎说这些。你别看她很快活,那是因为这是她少女时代的最后一段日子。至于每次收到他的来信时,她是个什么样子,我是知道的。上帝保佑,一切都会好的,再说了,”最后她每次都要说:“他是个很出色的人”。

刚回来时尼古拉愁眉不展甚至有些郁闷。让他难受的是必须介入那些愚蠢的家务事,母亲叫他回来为的就是这个。为了尽快甩掉这个负累,到家后的第三天,他也不理会娜塔莎问他去哪儿,紧锁眉头气冲冲地去厢房找米坚卡,要他拿出每样东西的帐目。米坚卡十分恐慌不解,至于是哪些每样东西的帐目,尼古拉并不比米坚卡更清楚多少。同米坚卡的谈话和查帐没用多久,等在穿堂里的村长、文书和一个农民代表又惊恐又高兴地听到小伯爵的声音越来越高,又是咆哮,又是吼叫,听到骇人的叫骂一句接着一句喷了出来。

“强盗!忘恩负义的畜生!……我砍了你这狗东西……我可不像父亲……都让你偷光了……坏蛋!”

接着,他们就同样惊恐而又高兴地看到小伯爵瞪着血红的眼睛,涨红了脸,拽着米坚卡的脖领子把他拖了出来,适时地用腿和膝盖极为灵巧地朝他的屁股一顶,喊到:“滚!你这恶棍,不要让我再在这里见到你的影子!”

“让这些农夫们,还有那些钱和另一页里的运费都见鬼去吧,”他想。“对于一个角下六个注我倒是玩过,而运费要记在另一页——我一窍不通,”他自言道。从此再没有介入家务。只是有一天伯爵夫人把儿子叫到跟前,说她有一张价值两千的期票,是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押给她的。她问尼古拉该拿它怎么办。

“这么办,”尼古拉答到。“您说这事由我来定。我不喜欢安娜·米哈伊洛夫娜,也不喜欢鲍里斯,但他们曾经和我们关系很好,又没钱。那就这么办吧!”他撕碎了期票。此举让老伯爵夫人号啕大哭,流下了欢喜的泪水。此后小罗斯托夫不再参与任何事务,开始热衷于一项对他来说全新的事情——带着狗打猎。老伯爵置办有大量的狩猎装备。

已是初寒时节。早晨的寒气冻硬了秋雨淋湿的地面。越冬作物被牲畜踩倒,有些发黑,收割过的浅黄色春播作物的田埂上荞麦火红,在各色的条块之间冬苗长势很好,鲜绿鲜绿的非常醒目。树顶和柴林在八月底时还是这黑庄稼地里的绿岛,而今却在绿色冬小麦地里呈现出一片金黄和火红。褪毛后的灰兔新毛已经长出一半,小狐狸崽儿开始四处溜达,小狼崽儿长得比狗都大。正是打猎的最好时节。性急的年轻猎手罗斯托夫不仅控制了猎狗的体膘,甚至已经让它们疲惫不堪了,猎人大会只得作出决定:让狗休息三天,九月十六日出猎。从橡树村开始,那里有一窝谁都没动过的狼崽儿。

九月十四日如约行事。

米坚卡从六层台阶上“飞”了下来,跑进了花坛(这个花坛可是奥特拉德内村有名的罪犯避难所。米坚卡自己有时从城里喝醉了回来,就躲在这个花坛里,许多躲避过米坚卡惩罚的村民们都知道它具有保护力量)。

米坚卡的老婆和姨子们从房门里探出头来,神色恐惶。那房里,干净的茶炊正在沸腾,管家那高高耸起被褥上罩着一条由小短布条缝成的棉毯。

小伯爵喘着粗气从她们身旁走过,朝自家走去。步伐坚定,无视他人。

伯爵夫人立刻就通过丫头们知道了厢房里发生的事。一方面她为家里情况应该有所好转而感到安慰,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儿子将如何承受这件事。她几次踮着脚尖走到儿子门跟前,听他一斗接一斗地吸烟。

第二天,老伯爵把儿子叫到一旁,小心地陪着笑,对他说:“知道吗,我的孩子,你本不必动气!米坚卡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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