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之下，殷殷其雷
出来监房，外面月色如银。孟说回忆起在王宫中与公主花下相对的一幕，心头又惘然起来。
孟说脑子乱糟糟一团，既不敢接口，也不敢开口说话。
卫士庸芮跟出来问道：“宫正君还在为那墨者唐姑果烦恼么？我们有墨家巨子之子作为人质，不怕他不回来。”孟说叹了口气，道：“不是为他。是适才在王宫中，公主命我派人用严刑折磨刺客，好为华容夫人报仇。”
屈府早为客人们准备好了房间歇息，孟说却没有心思就寝，四下巡查了一遍，径直来见刺客。
她就那么恳切而期待地望着孟说，别说对方是公主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女如此软语哀求，他也难以拒绝，当即点头道：“会。”
屈府中没有牢房之类，那刺客被临时监禁在一间空房里。他只穿着单薄的贴身内衣，光着双脚，戴着连着颈钳的笨重脚镣，倚柱而坐，双手被手拲<a id="fn8" href="#ft8"><sup>[8]</sup></a>反铐在柱子上，动弹不得。房内、房外各数名卫士看守。
江芈叹了口气，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那好，我再问你，我娘亲去了，我只剩下了你，你会永远保护我么？”
虽然还没有经过正式刑讯拷掠，但之前刺客被捕后曾有撞柱自杀的企图，为了防止他咬舌自残——即使不死，也无法问取口供——因而还在纪山上的时候，卫士就已经将他的牙齿一颗颗敲落。他的唇边和鼻下凝固着斑斑血迹，脸庞因挨打和痛楚而扭曲得变了形，头发披散下来，在灯火下看起来像是个狰狞的魔鬼，模样骇人。
屈平小心翼翼地叫道：“宫正君！”孟说道：“嗯。”屈平道：“公主那边，还有公子冉、公子戎，怕是都要派人监视。”
出来王宫后，孟说带着卫士径直赶来十里铺。他猜想唐姑果几人应该早已逃离客栈，但他职责所在，即使明知道是白来，也还是要跑这一趟。
孟说心道：“公主是绝不会再有什么异动的，因为我已经答应了她，要为她拷打折磨那刺客。虽然我知道了她是在利用我，但既然我答应了她，我还是要履行诺言。”一想到不久前花树下的温香软语，原来只是梦一场，心中不免很是酸苦，但还是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半轮明月看着这悲切的蜜意，习习的晚风伴随着迷蒙的情感，昏暗中只是一派惘然。
媭芈与江芈颇有交情，想了一想，总觉得以公主性情，不至于做出刺杀太子的事，便特意道：“公主有嫌疑，全靠唐姑果的口供。但目下唐姑果莫名其妙地失了踪，又没有实证可以指证公主一方，我们还是暂且不要张扬的好。”孟说道：“这是自然。”
江芈道：“如果你希望我幸福，就一定要娶我做妻子，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你。你明白么？”孟说道：“臣……臣……”
孟说走到刺客身边，问道：“你还是不肯招供么？”
公主心中竟然已经将他当做了生命中最亲近的人，孟说不由得大为感动，迷迷糊糊地应道：“公主有命，臣自当遵从。”
刺客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扭转头去。卫士庸芮抢上来要打，孟说摆手道：“算啦，大半夜的，别吵了屈莫敖他们睡觉。”
正意乱情迷之时，江芈又道：“我娘亲冤死，父王又病得厉害，我只剩下了两个弟弟。幸亏还有你，难道你……你不能为我娘亲报仇么？”
芳草天涯人似梦，碧桃花下月如烟。
屈盖叹道：“都怪那刺客强硬，不肯招供，不然一切麻烦都可以省去了。”
就在他一怔之时，江芈已经转身去了。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也不知道是人香，还是花香。他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种奇妙的牵挂之情。
叹息一回，几人就此散去。
江芈这才微微一笑，那笑容那么浅、那么淡，竟似没有丝毫欣喜的意味，反倒令孟说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