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一会,轻手轻脚地走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家伙,他端着短枪,如同一条狗小心地摸了过来,不远处的身后还悄悄地跟过来几个人。这伙特务伏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模模糊糊地见对面走来一个人,可一会儿又不见了。他们蹲伏了大半夜,绝对不相信小村里没有八路军,刚刚发现目标,一条狗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跑了回来。“追过去,一定是八路。”他轻轻向身后的特务们挥了下手,迅速地追过来。他就是刚从日本特务训练班毕业归国的王山。他今年三十岁,由于崇拜日本,加入了日本国籍,起名王山一郎。他父母是贫穷的庄稼人,苦巴苦累把他抚养成人。他的各科学习成绩均在前头,可学校以他上层社会无人做保便开除了他。他的父母变买了房子给校长送礼,可校长连看也没看就扔了出来。脾气暴躁的父亲找校长理论,被校长指示一伙学生打伤,由于气愤过度加之无钱医治而死。当时的他含泪埋葬了父亲,为了不使唯一的亲人母亲担惊受怕,16岁的他纠集了一伙社会流氓无懒,在一天夜里偷偷把校长捆出校门,绑在校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先一刀砍断了校长的胳膊,又割下校长脸上、身上的肉,最后七割八砍,好好一个人被割得肢离破碎。第二天人们发现时,人早已看不清模样了,几天后人们才知是校长。日本鬼子侵占中国以来,他时时盼着日本人快些打到这儿来。他的愿望实现了,当了日本人的走狗。日本人看他是个人才,便叫他进了特务训练班。从此他成了日本人的忠实走狗。他对中国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疯狂地替日本人玩命。刚才他分明看清有人从对面走来,可一眨眼就不见了,他不相信。此刻特务们从门口走过,陶先明数了数一共八个,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敌人有埋伏,此地不可久留,必须设法离开。他站起身,从不高的墙头上跳过去。这是一条不很宽的胡同,他蹲在墙下,仔细地观察前后,前后冷冷清清不见人影,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他弯着腰沿着墙根小心地走着。两旁的房屋很高,猛地他听到房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并夹杂着说话声,是敌人的高房哨,弄不好会遭到敌人的枪击。胡同口静静的,看上去没什么可疑的,他蹲在一个高大的门楼旁,拾起一块砖头,轻轻地扔出胡同口,响声过后,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他站起身,凑到胡同口。不一会,他听到胡同口的两旁有了轻微的动静,不好,有敌人!他悄悄地退回一段路。前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不敢怠慢,迅速跑到一条不很高的墙头下,紧跑几步一蹿,手搭墙头,用力翻上去,他爬在墙头上,这是一家破旧的四合院,房子很矮很破。这时从身后走来几个鬼子,趴在墙头上。一动不敢动。等鬼子走过去了,他轻轻跳下院,几步跑到房沿下,蹲在门口,观察着整个院里的情况。这时门轻轻地开了,一位老大爷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孩子,快进屋。”
屋里很暗,陶先明模糊地看到一位背有点儿驼的老人。老人关了门,透过门缝向外看着。好一会,从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粗野地敲了敲门,老人也敲了敲门说:“平安无事。”来人转身走了。
“老人爷,你……”老人拿来个板凳,两人坐下说,“这叫连保。敌人夜间布置了暗哨,抓捕八路。孩子你这样乱走乱动,如果被蹲坑的特务发现就麻烦了,在我这儿呆着吧。”
鸡叫了,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了,敌人整整折腾了一夜,抓到了两个八路军干部。三三俩俩的敌人从各个角落里无精打采地走出来,他们推搡着捆着的俩人,骂骂咧咧,吆吆喝喝。一只大公鸡从高高的房顶上跳到街上,正好落在一个鬼子身边。这家伙如同一只狼,一枪打死了它,用刺刀刺透了鸡翅膀扛到肩上。天大亮了,敌人一架飞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一会儿,这时站在不远处高房上的一个鬼子挥舞着小旗,敌机又盘旋了一圈飞走了。敌人的集合哨响了,敌人如同一群黄蜂站在街上,乱喊乱叫。一个鬼子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打了个圈,向王山一郎伸了伸大拇指,挥了下手,打马向村外走了。
“噢,太君是来找桌子的?”陶先明接过话,他意识到再呆在这儿说不定会出危险的,要赶快离开,于是就说,“太君,走,我帮你去找。”说着带头走出门。他和鬼子来到街上,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馒头房,就转身指着馒头房说,“太君我们去那儿看看,说不定有好桌子。”
这是一间门面不很大的馒头房,这些人大多都是从清河县来的,老板姓武,自称武松的后代。此人个子不高,为人豪爽,见陶先明领一个鬼子进来,马上叫一个伙计去支应鬼子,转身背着鬼子对陶先明比划了个八字,陶先明无奈只好点点头。
这时武老板又吩咐一个伙计搬桌子。见鬼子走了,立即从屋里拿出一件落满面尘的白工作服对陶先明说:“快换上。”
“八格!”一个鬼子走进来,凶神恶鬼似的一个个牢视着,仿佛要从中发现什么似的。
武老板很内行,走到鬼子面前,弯弯腰,点着头说:“太君,你的馒头的米西,我的大大的有。”
“哈哈,”鬼子兵笑了,拍着武老板的肩咧着嘴说,“我的玩笑大大的,你们胆量小小的。”说着提了枪走出去了。
夜又一次来到了小村,小村仿佛进入了一种神密的状态之中。小村的街上冷冷清清,天空有弯弯的月儿,它面对着小村的夜,仿佛不甘寂寞似的,极力冲破空中浮动的云层,把它的光亮淡淡地洒在大地上。馒头房门前的招牌上闪着冷冷的光,在夜空里闪出模糊的字迹。偶尔有一队鬼子端着枪走过。村里不断传来狗的叫声,给人几分凄冷。馒头房里一片膝黑,在靠近窗户的玻璃旁,有两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街面。此时武老板极力劝阻:“我看鬼子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地方的,天黑的时候又来了十几个特务,他们可比小鬼子坏得多。”
陶先明望着老板,从他的目光里看得出他的焦虑,是担心他在这儿出现意外,是为了他的安全,可时间不等人啊,他握住武老板的手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无论有多大的危险,我今晚也要想办法出村的。”
“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如果出不了村,你必须返回来,我等你。”武老板紧紧抓住陶先明的手摇晃着说,“你们太辛苦了,为了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舍生忘死。”说着,他转身悄悄地开了门。街上一片膝黑,空中的弯月被一片浮云遮住了,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一阵风从街口刮来,吹起街上的尘土和草叶,在街面上发出哗哗的响声。武老板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回身轻轻招了下手。陶先明立时从门口走出,又一次握了握武老板的手轻声说:“再见。”说完转身向南走去。
陶先明拔出手枪,贴着西墙根小心地走着。猛地对面跑来一条狗,它站住抬起头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扭回头向后看了看,便向回跑去。“不好,有情况!”陶先明马上转身退回到一座破门楼底下,蹲在门旁,注视着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