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死朝暮
张咏道:“我年轻时被诬陷杀人,也吃过开封府牢饭,还受过不少酷刑,其中最厉害的就是那件‘鼠弹筝’,当真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孙辟笑道:“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你也一向是个料事如神的主儿,那么明日我便好好清扫门庭,准备迎接张知府大驾吧。”见天色不早,便命仆人打扫客房、准备热水,安顿郭、李二人歇息。
郭震一时难以相信,问道:“当真?”
郭震道:“知道,我没有直接说蜀地叛乱一事,只说希望朝廷废除蜀地苛政,与民养息,若还是照此下去,蜀地必有大乱。”
孙辟也不生气,道:“怎么,怕我逼问你心事?那好吧,你自己一个人去客房睡。我不信你还能瞒我们大伙儿一辈子。”遂各自入房就寝。
张咏道:“不错,郭公子还提出了具体举措,都是极好的建议。”
郭震竟然一口拒绝道:“不行。”
郭震冷笑道:“我当年也太天真了!朝廷一心要刮光蜀地油水,如何肯听我一介平民的?后来开封府将我逮捕,称我肆意诽谤朝廷,还一再拷打于我,逼我交代出背后的主谋。无非是想要借我之口铲除那些不顺眼的后蜀降臣,我明白这一点后,便对朝廷彻底失望了。”
当年春天,孙辟出面邀请郭震等人联袂出游东郊。郭震骑马赴约途中,经过村落时,正好亲眼见到官差如狼似虎,而百姓身无一物,已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仍无法缴足赋税。当时有两名男子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官差挥着鞭子追打市民,虽没有出手阻止,但目光如刀,闪烁着冰冷的寒意。官差一望之下,竟吓得退后几步。那些被官差催逼痛打的百姓,见官差有退让之色,明显胆大了起来,一起围了上来,终仗着人多,将官差迫走。
富春坊是成都著名商业区,酒肆、妓馆林立,稍有名气的娼妓多居于此地。有词云:“富春坊,好景致。两岸尽是,歌姬舞妓。引调得,上界神仙,把凡心都起。”坊里的灯火尤为著名,早在唐代时已名闻天下,为著名道士叶法善极力推许,曾私下引唐玄宗入坊观赏。富春坊曾发生火灾,有人写诗道:“夜来烧了富春坊,可是天工忒肆狂。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烧银烛照红妆。”
郭震心中亦有万马奔腾而过,久久不能忘怀那两名男子的目光,虽如寒冰笼罩,内中却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亦切身感受到一股不平之气正在备受欺压的人们心中游走,预料到将会有民众反抗暴政之举,以至与好友一道赋诗时,随口吟出“青青原上草,莫教征马食”之句。
任家仆人笑笑道:“常常如此。我家公子人在富春坊芙蓉楼,公子不妨到那里寻他。”
张咏听了经过,问道:“郭公子的意思是,是朝廷暴政促成了这一切?”
孙辟又笑道:“郭震,你今晚跟我睡。”
张咏笑道:“那我和郭公子可算得上狱友了。”
孙辟道:“郭震不是说张知府派了人满街搜捕行人吗?你不想被捉,今晚还是留下吧。明日一早我派人去你府上取药箱。”李畋只能勉强同意。
郭震本大有怨气,闻言很是不解,问道:“此话何解?”
李畋道:“我今晚得回家去,明日一早还要带着药箱去给昌懿换药。”
郭震道:“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任介常常如此吗?”
郭震嘿然道:“自古官逼民反,不是走投无路、无法生活,谁会铤而走险造反?张知府博览群书,精通史籍,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任家仆人道:“我家公子昨日出门,一夜没有回来。”
张咏道:“我看过郭公子的上书。朝廷对举报叛乱一事素来重视,但偏偏你诣阙上书没有受到重视,你可知道你当日为何被有司赶了出来?”
次日一早,李畋自己回家去取药箱。郭震去看过卓梦娘一回,见她仍然昏迷不醒,孙辟也未起身,便自己出来,到东门一带寻了处摊子,吃了早点,填饱早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这才赶来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