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千夜根骨极差,极容易生病,又极难痊愈,如环命人抓药,一抓就是一个月的剂量。
花千夜半躺在床上,身子绵软使不上一丝力气。昨天一夜没睡好,即使片刻睡着,梦里也翻腾着秋月胸前的伤口、圆润冰凉的棋子、凤延棠冰冷浓碧的眼眸……她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王府是他的天下,他要做什么,谁敢说个“不”字?像他那样的天皇贵胄,原本就不会把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可是心里面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纠扯不去,就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始终想不起来……
外面晴光如雪,知了不停地叫。如环熬好了药端进来,药极苦,喝下去,整张嘴都苦麻了,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样的苦,她早已经习惯。
喝了药,她再次靠到软枕上去,眼睛看着帐顶,那儿绣着千朵缠枝莲花,繁复精致,一朵朵开满了头顶,看得久了,有些昏眩,闭上了眼睛。隐约听得如环在和谁说话,便问:“谁在那里?”
“如环,不要问为什么,这些事你最好不要知道。”说着,猛地咳嗽起来,如环连忙替她轻轻拍着背,服侍她喝了口水,慢慢地好了起来,花千夜道,“好了,去睡吧。”
如环“哦”了一声,却仍旧坐在床沿,绞着手指,扭扭捏捏道:“小姐,我问你,这匣子里面,有没有擦外伤的药?”
“外伤?”花千夜诧异,“你哪里伤着了?”
“不是我……是别人。”
“谁?你带她让我看看,药可不能乱用。”
“是心悦姑娘来看小姐。”如环说,“我看小姐合着眼,以为小姐睡了。”
说话间心悦已经款步上前来,只见葱绿杭绸被里,拥着一个脸白如玉的人儿,乌黑的长发水一样披在身上,一双幽深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倦倦的神光,唇色淡淡的,一眼望去,只觉得她仿佛一朵冰花,眼看就要化了。
心悦微微一惊——即使是病中,她的美丽也丝毫不曾褪色,不仅如此,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慵懒娇柔,仿佛一口气就要吹化了——脸上却不作丝毫表露,请了安,颇为忧愁地坐下,道:“怪不得王妃会生病,当时的情形多吓人!听说王妃还去秋月的屋子看了?哎哟,也亏得王妃大胆,她那时凑到我身前,‘扑通’一声跌进池子里,我的魂都吓飞了!”
王爷的大婚之夜,把王妃一个人扔在房里;可从来不许人进的书房,王妃却进去了。对这位病美人在王爷心上的位置,心悦完全掐不准。一面说话一面留意她脸上的神色,忽然见她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起来,一双眼睛越发的幽深,直直地看着自己,心悦一惊,问:“王妃,怎么了?”
“就是……就是……”如环期期艾艾半天,“就是膝盖跪的伤口……用什么药膏才好?”
花千夜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侍卫?”
如环的脸猛然红,“我不过是看他可怜!九王爷待下人也太狠了点!那么热的天,那么硬的石子地,那个大块头也实在笨,就那么重重地跪了下去!我看他下午一直跪着,到了晚饭时候王爷才准他起来呢,走路的时候腿都一拐一拐的——真是怪可怜的——而且也是我跟他拌嘴,才害他被罚的——哎呀、哎呀,小姐你笑什么?我只不过是可怜他罢了!”
“好,好好,你可怜他,你可怜他。”花千夜伸手从匣子的第二层拎出一只翠玉瓶,“这药去肌骨淤伤最好的,你拿去吧。”
如环红着脸接过,细细地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