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七月是个奇妙的月份,就像一天临界点的正午那眩目的阳光会让人视野变得不确定一样,在这一年正中的月份里,此岸和彼岸的界限会变得模糊。
“是啊,七月呢……”冰鳍转头向着雕花长窗外夏末的悠远天空,“能看见的越来越多了,会不会见到想见的人呢……”
“乱说话!”我变了脸色,“弄不好想见的人见不到,反而招来可怕的家伙!”
可是冰鳍却淡淡的笑了:“没错呢……越是想见的人,偏偏越是无法见到……”我知道的,他的心就像小小的珠蚌,兄长的夭折无疑是它无法消化的沙砾。这么多年的思念一层层包围着这粒沙,也许只有他那个连名字也没有的亲生兄长才能解开这个心结吧,可我和冰鳍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个人。看来即使没能拥有被祝福生命,他也不恨任何人,连一点执念都没有,那么单纯的像朝露一样消失无迹。
能见面就好了,这对兄弟……也许冰鳍不知道吧:他的此刻表情,就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嗯。”
“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它叫彼岸花是因为开在秋分前后,春、秋分前后又叫作‘彼岸’嘛!”
“离秋分还有一个多月呢,火翼!”冰鳍改变了他爱理不理的态度,“之所以叫这名字,是因为这种红花不知不觉间就从地下成片的冒出来,远看就好像来自彼岸世界的野火!”
“你这什么意思!”我也不高兴了,“一到快过生日的时候就阴阳怪气的,还不是因为那个人?不是让你不要在意的嘛!”
“不要在意?我在这里等着过生日,可那个人却消失了,你还让我别在意?”冰鳍低垂着眼睑,发出了压抑的语声,“……哥哥他,一定不会原谅我。”
曼珠沙华像某种华丽的传染病似的,渐渐从庭院里蔓延开来,火巷青石板路的缝隙里,时常可以看见不枝不蔓的红花这一朵那一朵的冒出来,像小小的路标,指引着谁慢慢潜入冰鳍所住的那一进宅院的天井。我担心的是终于发生了……
黄昏夕阳反照的时候,一片奇妙的光线会布满整个冰鳍的房间,这变幻莫测的光芒能让人产生不可思议的幻觉,仿佛置身于注满虚幻液体的大而美丽的水族箱里。那是太阳改变了角度,将天井中央金鱼池的波光投射到了房间里。
冰鳍就是一直对这件事无法释怀——他本来应当是孪生的次子,可他的兄长却没能活着被生下来。这不能怪任何人,然而冰鳍也许至今还固执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夺取了兄长的生命才平安降生的。
因为清楚冰鳍的性情,他夭折的兄长在我家成了禁语,祖母也好,我家也好,叔叔他们也好,大家刻意避开任何会令冰鳍联想到那个人的话题,家里只有他是唯一不能用平常心对待事过境迁的人。
不原谅你的人是你自己吧……无可奈何的皱起眉头,我将手伸向冰鳍的肩膀上方,他单薄的衣衫仿佛被无形之手拉起一样,呈现出不自然的皱褶,又像挣脱了什么似的在一瞬间平复下去。
在我手中挣扎着的,这个家里只有我和冰鳍看得见——那是拥有蛇一般形体的魍魉。
我轻轻击掌,赭石色的魍魉在我指间化成为混浊的烟尘:“当心点吧!一直情绪低落,连这种东西都能附上你!现在可是七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