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六(三)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她们又没结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不上他男朋友?”杨柯微微侧头,将长发捋到耳后,说。
“是有点儿。……我只希望她能快乐、幸福。”我笑笑,“是不是很肉麻?”
杨珂没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良久,她点上一支烟,说:“我不了解那个男人,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比他差。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有面对一切挫折、困难的勇气。”
我一向自认善于分辨别人的话是否出于真心,此时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当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有面对一切挫折、困难的勇气。我有这种勇气吗?我陷入沉思。
杨珂手中的烟燃了一半时,她再次开口,“不说也好,说了也没用……。”我对她忽然如此说微感诧异,转头看她,正遇杨珂的目光,“完全明白两个人之间的障碍有多大,可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也知道她有好多缺点,还是爱她;明明知道等不到结果,又不能不等。自己感觉跟做噩梦一样,可这噩梦总也不醒,还越来越可怕,真的偶尔清醒一会儿,还不如在梦中——是不是这样?”我匆忙转开头,眼睛热热的。
我深吸几口烟,感觉辛辣难当。抖落长长的烟灰,我说:“……我的确认识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叫纭樱,我们都叫她樱樱。”我再次深深地吸烟,“我——很爱她,非常爱……。她有男朋友。”我自嘲地笑,“我是不是很傻、很可笑?——都这么大了,还象小男孩儿一样暗恋别人的女朋友。”
杨珂曲起双腿抱膝坐着,摇了摇头,歪着头看我。
心中埋藏多日的话一旦说了出来,我象与组织断了多年关系的老党员,终于重回母亲怀抱;再燃起一支烟;开始滔滔不绝,“还是从头说吧……。还有一个女孩儿,我叫她燕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上大学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对燕子也许有几分爱,虽然我心里一直有一个梦——一个不是很具体的女孩儿的影子,不过随着逐渐长大、逐渐成熟,我以为梦只不过是个梦,我永远找不到她。所以大学毕业前,我决定开始追求燕子。我以为平淡地和燕子相恋、相爱,结婚生孩子,就是我的生活了。我一提燕子就同意了。后来我才知道实际上她一直在等我说出来。毕业后,我和这个单位签了合同。我很幸运,这个单位叫公司,实际上是一家国营大企业,效益很不错,这在现在是很难找的工作——这么说你明白么?”
杨珂点点头。
“谁知道老天爷又让我遇到了樱樱……”我望着窗外的夜空,又有了那种感觉:自己象一座冰雪覆盖的活火山,万年冰川在寒风中孤寂地挺立;冰雪之下波涛汹涌、热流滚滚;头顶是蓝蓝的天、大大的太阳。我不由自主说得更慢,“那是去年夏天。我到单位没几天,又有一个女大学生来报到。她男朋友陪她一起来,分到我们办公室,就坐我对面——就是樱樱。那天我们只是简单地认识了一下。我知道了她家在南方,因为男朋友在本市所以到了这儿。她提到自己的男朋友是在一家外企工作——在外企,机会多、钱更多,是现在许多年轻人都想找的工作,不过能在外企干、站住脚,必须相当出色。樱樱的男朋友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那天他说自己的单位在市郊,只能周末回来,托我们平时多照顾樱樱。我当时觉着挺有趣。我还听见樱樱悄悄埋怨他,说自己不是小孩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把那天的事记得这么清楚。”我笑笑,“那时侯燕子还有一年才毕业。她在外地上学。过完暑假,她走了,我和樱樱也渐渐熟起来。办公室里只有我俩儿刚毕业,常一起聊天。樱樱在这儿除了男朋友没有其他熟人,年轻点儿的女同事在单位住的又几乎没有,所以工作以外,有时我就陪她上街买东西,或者大家一起出去玩。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她常常提起男朋友,我说起燕子的时候越来越少……。你也许认为我不够成熟、没有自制力,还喜新厌旧。”
“你应该努力重新去爱燕子,她不会这么快忘了你。”杨珂柔声说,“如果实在不行,干脆离开这儿,最好是离开。总会好起来的。或者……”她忽然不说了。
我深吸几口烟,平静了情绪,“或者怎么样?”
“没什么。太晚啦,睡吧!”杨珂回自己床上去了。
我大口地吸烟,缓缓将烟从肺里吐出来……。
“不是,”杨珂微微露齿一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没那么差劲儿!”
我也笑笑,知道她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才如此说。她怎么可能了解我呢?我继续说下去,“爱情故事自己经历的时候感觉轰轰烈烈,其实事情总是很简单。逐渐的我发觉心中的那个梦、那个很朦胧的女孩儿,慢慢清晰起来,终于有一天我不能再骗自己,我知道她就是樱樱。我没法儿再给燕子写信说如何想她、如何爱她;我发觉自己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全身心地爱过燕子。没发现以前,我还可以对她说爱,一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我就不能骗她。我写信告诉燕子,她同意和我分手。
“我从小把感情看得比较重,觉得自己一直在寻找另一半,终于遇到,却不能对她说,我只能象过去一样,在她男朋友不在的日子,在她寂寞、想家的时候,尽我所能,作为一个好朋友、好同事陪她聊天,或者找上一些同事一起拉她出去玩……”我不自觉地取出一支烟,杨珂帮我点着火,“谢谢。”我说。
“为什么不告诉她?”杨珂的话似脱口而出。
“樱樱是个很开朗、很理智的女孩。我知道,她只是把我当哥哥、当没有性别区分的好朋友。如果我说了,恐怕连这份友谊都保不住。我宁愿象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