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时,他听到韦定咸在怒吼道:“既然有了她的下落,就该去找她!”
那当地人哭丧着脸:“我去找了,可是当我去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她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来,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盛远天听到了这两句话,他实在忍不住了。虽然他知道他只是送信的小厮,在这种场合下插口,是很不礼貌的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道:“先生,你说的是哑子玛丽?”
那当地人陡然转过身来,紧盯着他,神情看来像是当他是大救星一样:“你知道哑子玛丽?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韦定咸先生要杀了我哩!”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的是,盛远天的记载十分详尽,对他的生活发生如何变化,变化的因缘如何,都记得清清楚楚,可以说是一部中国人在美国社会中,挣扎求存的纪录。如果详细写出来,也十分有意思,但是和《血咒》整个故事的关连却不大,所以全都节略了。)在这大半年之中,盛远天的生活变化,简单来说如下:他在一个月之后,跟着一批人,离开了美国,到中美洲的巴拿马,在巴拿马的运河区中工作,因为那里的工资比较高。
在巴拿马运河区住了将近六个月,有一天晚上,他奉雇主之命,送一封信到一家旅馆去。收信人的名字是韦定咸,或者正式一点说,是韦定咸博士。
韦定咸博士是一个探险家,虽然是白种人,可是由于长期从事探险工作的缘故,他的肤色,看来几乎和黑人差不多。
盛远天送信去的时候,韦定咸在他的房间中,正和一个身形矮小的当地人,在发生剧烈的争吵,用的是当地语言。盛远天在巴拿马已住了六个来月,也很懂西班牙语了。
韦定咸博士在收了信之后,给了盛远天相当多的小费。要是盛远天收了小费,信也送到了,转身就走,那么,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这真是匪夷所思到极点的事,这看来简陋粗糙的雕刻物,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秘密到了要收藏在一个少女的乳房之中!
盛远天心中充满了疑惑,想问,可是玛丽根本不能出声,盛远天只好看她作手势。玛丽的神情十分坚决,要他把那个雕刻品挂在胸前。
盛远天的胸前,本来就有一条项链,挂的是一只银质的十字架。在他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玛丽的馈赠之后,玛丽就把他的项链取下来,取出了那只十字架,自窗口拋了出去,又把那小雕刻品穿上,再挂在盛远天的项间。然后,后退了一步,向盛远天作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手势。看起来,像是她的双臂,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看她的神情,像是对盛远天在行礼。
盛远天全然不知道玛丽在做什么,他只觉得玛丽的行动怪异莫名。
当然,在那时,他再也想不到,在下级酒吧里,为玛丽打了一架,会使他今后的命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在这时候,他却略停了一下。令他停下来的原因,是由于在一只行李箱上,放着一具三十公分高的雕像。那雕像看起来十分眼熟,盛远天一时之间,还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所以多看了两眼。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韦定咸博士在骂那当地人:“你答应我,可以找到她的,也收了我许多费用,忽然回答我一句找不到了,这算是什么行为?”
那当地人苦着脸,连连鞠躬:“博士先生,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打听到,她到了美国,在一家小酒吧混,酒吧老板替他取了一个名字叫玛丽。”
盛远天在看了那雕像几眼,仍然想不出在什么地方曾见过,刚准备离去之际,忽然听到那当地人这样说,他不禁陡然震动了一下。
世上叫玛丽的吧女,只怕有好几千个,盛远天这时还未曾想到他们在谈的,会是哑子玛丽。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了,他感到那个雕像很熟,是因为那雕像和玛丽割破了她自己的乳房,取出来送给他的那个小雕像是一样的,只不过放大了许多,所以一时之际,认不出来而已。正由于他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又停留了一会。
当时,他只是关注着玛丽的伤势。可是玛丽反倒若无其事,只是扯破了一件衣服,把她自己的胸脯扎了起来。
盛远天感到相当疲倦,就在玛丽的床上躺了下来,玛丽睡在他的旁边。
第二天,盛远天醒来时,玛丽不在,盛远天也自顾自离去。接下来好几天,盛远天都到酒吧去,可是从此,没有人再见过哑子玛丽。
像哑子玛丽这样的小人物,在茫茫人海之中,消失得像泡沫一样,是根本不会有人注意的。开始几天,酒吧中还有人提起她的名字一下,但不到一个星期,早已没有人记得了。只有盛远天,曾到过她的住所去一次,也没有见到她。
盛远天也渐渐把这个玛丽忘记了,不过玛丽送给他的那个小雕像,他一直悬在胸际,他也未曾予以特别注意。而当他注意到那个小雕像有特异之处时,已经是在大半年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