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雁字回时人怅惘
那男子默然半晌,将酒囊递给她,“会喝酒么?”
她毫不犹豫的接过饮了一大口,却是最烈的酒,呛得喉咙辣痛。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她絮絮的想,在最潦倒的所有自尊都被踩在脚下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是不是算生活给自己的一种逃避。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忘怀。从楼梯上摔下去那一刹那,曾经最爱的那个男人紧紧牵着的,是另一个女人的手。
大学时牵着手去打饭,多少次从校园的湖边经过,他携她坐在石舫上,看着湖里的翻尾石鱼,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他也喜欢纳兰的词,絮絮念给她听。毕业后,他们一起努力一起奋斗,好不容易有了今天各自的成绩。爱情却也走到了七年之痒,消磨到尽的时候。他去牵了别人的手,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过是句神话。
再此提起纳兰词时,却是此时此境,一切都变了。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她有些醉意,苦笑问眼前的男子,“情最伤人,深夜饮酒,你莫是有这样的牵念么?”
“深夜不睡,你却在这里做什么?”那人低声道,举起酒囊饮了一口,声音清冷,偏透出几分安宁。
“只是闲来转转罢了。”
“人生难得有闲。辛苦最怜天上月,你这句做的有意思。”那男子低声的叹,敛去了所有的锋芒,眉间依旧堆着淡淡的愁绪。
“这句不是我做的,”凤花不愿冒纳兰之功为己有,只是笑道,“我若有这般心境文词,也不在此为奴为婢了。”说着,却把这首《蝶恋花》絮絮的念了完整: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那男子未曾开言,只是静静地注目着眼前的女子立在池边沐着月光,带着醉意,拿着他的酒囊,一口一口就着月光饮下,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却不知是触动了如何心弦。
“你叫什么名字?”
“凤花。”
男子目光霍然一闪,微微一笑,拿过了她手中的酒囊,“罢了,少饮些酒。”
她无可奈何的交回酒囊,却问道,“你叫什么?”
无奈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那男子默默听完,却叹息了一声,“此人文采诚是风流的,所作却皆不是福寿语。”
凤花念大学时,最爱的便是纳兰词,本不乐有人批评。然而想起纳兰早逝的命运,却不免黯然的点点头,“伊确然不长命,很年轻便过逝了。”
那男子瞧她神色郁郁,误以为写词的是她相熟之人,不免宽慰道,“乡野之中,原也有许多稀世之音。只是埋没珠玉。”
“倒不觉得是被埋没呢,”她忽然心中一恸,赫然忆起不过几年前,似也有人在湖畔念过纳兰的词,“就似是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念过的旧人,也许只是被遗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