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金乌尺障出平冈
“可是不巧了,油灯都没油了,要等着下旬日卖油的客商赶集时,才能买上些。”王掌柜直往店里走去,上楼行步,都异常的熟悉。安媛却不免暗暗咂舌,吃惊这里的荒僻。她有些不习惯这屋里的光线,走路难免会有些磕着碰着到桌凳,此时却觉得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托住了她的臂腕。她微一正定,勉强能够习惯在暗中视物,才能看清脚下的楼梯有几格,这才站直了身子。那只手却也松了开去,她回头去望,只见李成梁站在身后,看不清脸上什么神色。
王掌柜很是利索的引着他们上楼去,指着楼梯口的那间屋子对安媛说,“姑娘今晚就在这间屋子里安歇一晚吧,这房里还住了个回回女子,两个人也有个彼此照应。”说着,他又引着李如松父子去楼梯最里的一间屋子去安顿下来。
安媛抱着包袱推门进去,屋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她隐约看清屋里摆了两张床,靠窗的那张上似乎有人睡熟。于是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靠门的床边,她刚刚把包裹放在床下,隐约听到另一张床上的回回女子轻轻哼了一声,她小声叫道,“姑娘?”那边却又没了动静。不知为何,安媛心里隐隐划过一丝不安,隐隐觉得这房中的焦味更重了。她强压住心中胡思乱想的念头,和衣躺在床上,努力的闭上眼,一壁数绵羊一壁迫让自己入睡。
忽然一阵冰凉尖利划上颈脖,她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异常熟悉,“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张居正怎么也不会想到,走了一圈,又绕回了适才来过的这个城东的古庙边。
张居正眼见命案已经做下,不欲多留活口,眼中杀机毕现,一刀一个,几个官兵已是横尸地上。最后一个站着远些的小兵拼命的往城里跑,张居正哪里容得了他逃走,纵深舒臂,擒住了他正欲结果了,忽听那小兵胆战心惊的说,“…这可是景…景王爷的地方…你就不怕..得罪..得罪….”他瞧着张居正如冷面阎王般,牙齿打颤,再也说不下去。
“什么?这是景王的地方?”张居正听到耳中却如同洪钟大震,他把小兵掷在地上,冷声说道,“你与我一一从实招来,这里究竟有些个什么隐秘。”
那小兵死里逃生,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说清,原来这里明则是归宁夏府管辖,几年前守军却早已全被换走,如今镇守这里的都是景王府的亲军,他和那几个死了的兵痞原本都是景王府的下人,犯了事之后也被送到这来守城。
“这里镇守的人马都在何处?”张居正听完他的话,心中陷入沉思,如果真像他说的这样,景王派了数千亲军来这里镇守,为何城中一个都不见,只看到这几个游散的闲兵。
“我…我也不清楚,”小兵好不容易镇定了些,口齿渐渐清晰起来,“送来的亲兵在城里换套衣服,就被派到山里去干活了,这几年来了的人不说上万也有七八千,可一个也没见出来过。我们几个因为犯过事,因而没有资格去山里干活,王头吩咐我们只管在城里负责日常的看守。”
“这就是洞口?”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古朴的古庙,虚掩的大门,自打接到探子的秘信时,他就在参详这“销金洞”三字的含义,然而却始终没有解透。这个地方定然与他们要查的事有关联,于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亲自去看看。然则来到这里,他才真正明白对方为何要选择这里,此地处偏远的山脉之中,又末落已久,连守军也未留下几个,这里无论有怎样的动作,外界都不易发觉。
“就是这里了,”小兵很老实的点点头说,“王头每次送人来都送到这儿,门外一直都有人把手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我哥原来在亲兵营当差,三年前我哥被送来的时候,我偷偷跟来看过一次。看到我哥他们就是从这门里进去干活了。”
“嗯?”
“王头说我哥他们干满半年,直接就被遣送回乡去了,工钱相当于两年的军饷呢。”
“你家在哪里?”
张居正沉思片刻,问道,“你说的那个山里是什么地方?”
“这些小的也不太清楚,据说是叫什么金洞,”那小兵胆怯的看了张居正一眼,心里很是奇怪,这个“客商”怎么听到了景王府的名头也不害怕。
张居正顿时精神大震,“这洞怎么走?”
李成梁返回客栈时只觉得奇怪,太阳刚刚落山,小城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连半丝光亮都无,客栈的大门紧紧闭着,看上去黑灯瞎火,天色如墨般暗蓝,空中黑云翻卷,隐隐酝酿着一分不平静。他面色沉静,不动声色的走上前去叩了叩门,却见房间里轻微有些响动,门“吱呀”一声开了,王掌柜满面带笑的迎了出来,笑道,“客官回来的恁般晚了,咱这镇子小,巴掌大的地方都睡得早。若是各位再不回来,就得留着伙计的守门了。”
房门一打开,屋里就有一股淡淡的焦味传出来,估计是才熄了晚饭时灶台里的火。安媛跟在后面钻进房去,笑嘻嘻的说,“掌柜您还真是省,连盏灯都舍不得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