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楼高不见章台路
这晚她正在茶房中练习着温水烫壶,只听门外靴声霍霍,却是严世蕃来找她。
他进门便是调侃语调,“你今日可是去碰了个钉子?”
安媛握着青花茶盏,正在用沸水冲茶,却不理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青云宫的那位是什么来由,可你是随着我严府的人入宫,显然人家不会待见你。”他低低的笑着,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安媛有些气苦的望着她,这才明白嫣儿神情怪异的由来。
她打定了这个主意,于是愈发热切的劝道,“等会儿你穿了我这身衣服,随在欧阳夫人的轿子后面,一出宫去你就直接去找东华门外的涮肉坊,只说是我的朋友就是了,店里的老王定会给你安排下住处。”
“我虽是带罪之人,却也是宫妇,饮食起居都有大内照料。你不过是一个都人之女,身份卑贱,怎敢对我如此不敬。”嫣儿头也不抬,细长的手指轻轻的捂在腹上,仿佛从来没有安媛这人一般,语气骤然尖利而冷淡起来,“你出去。”
安媛心中大震,从没想过她竟然如此轻视自己。瞧着她蜡黄的脸上挂着封存的寒意,眉间仍是蹙着,眼底却掠过淡淡的不屑。她心中的温热被慢慢抽去,只剩一片冰凉,于是蓦然站起身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下,转身绝然便离去。
碧翠色的竹帘轻轻摆动,昏昏日影被竹帘剪碎,仿佛遗了一地的阳光碎影在身后。宫装的女子躺在紫藤榻上,怔怔的盯着地上还未拭去的字迹,耳中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远,心蓦的一沉,好像少了一块,空寂的发慌。
一口气奔到慈怡宫外,安媛抬起头时,这才觉得自己站在阳光下。她望着慈怡宫外仍然空荡的青布小轿,还觉得有些恍惚。从嘉峪关到这里,一路吃了多少苦头,她记不清楚,可到了这里又能怎样,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翁家当年何等嚣张,手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两个女儿一个是王妃一个是贵妃,却经不起我父亲一个折子的弹劾就灰飞烟灭了。”却听他续笑道,“所以这荣华富贵的事,都是过眼云烟,谁守得住过活。”
啪的一声,安媛把茶盏掷在水磨地上,蓝釉的青花碎了一地,严世蕃依然不以为意的笑看着她,“我帮过你的忙了,现在你该兑现答应过要帮我的忙了。”
“你要我做什么?”安媛唇边的笑都敛去了,冷丝丝的挤出冰凉的话语。
“去裕王府,帮我换一个人出来。”
“表姐,”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安媛回头只见阿保站在身后,有几分激动的望着自己,满眼都是话。她听阿保叫的怪异,也不知缘由不敢随便接话,见旁边许多侍女都看着自己,便点点头。却听阿保毕恭毕敬的说道,“表姐,师父让我给您捎句话,既然托人谋了首辅府上的差事,就要安分做事,莫再进宫来了。”
安媛心中一暖,知道秦福是担心自己进宫被人发现,特地嘱托阿保来递话。她心中感动,眼见旁边欧阳夫人带来的其他侍女都不再注意自己,便低声道,“我会的。你在宫中,有空要记得多照顾段….青云宫的那位。”
阿保郑重的点点头,神色惶顾间,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安媛还想多叮嘱几句,只听慈怡宫朱红的大门打开,年过七旬的欧阳夫人迈着细步,颤巍巍的从高高的丹陛上走下来,脸上满是深深的岁月痕迹。阿保见她出来,赶紧一溜烟的跑了。欧阳夫人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安媛一眼,转身就上轿去。安媛却觉得她的一瞥间,好像有种事事洞察的观力。
欧阳夫人虽然没问安媛的来历,却给她安排了个去出,吩咐人领她去后院的茶房,作个斟茶的婢女。安媛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穿越来这个世界,生就是个伺候人的命。不过她性子随和,倒也不很挑剔差事,问清管家的这里是管吃管住发工钱就行,便在茶房中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