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每回送东西,我都是放在霁月楼的院门外,嗵一声丢下,从不进去。但少夫人晴初总有赏赐,托在盘子里着人送出来,有时候是她手下那两个绝色的丫鬟,静生与墨烟,有时候是她随身的伍妈妈。公子让我只管收下那些赏钱,但他每月除了例钱之外,还会另拿了钱,命我悄悄再送去。霁月楼那边也照收不误。
唉,这确实是一幕剧,演给谁看?谁在费尽心机?我只叹息公子这样的人物,也有他不能顾全之事,也有顾虑,也有无奈,也会被人掣肘,也不得不克制,不得不做出一套他平生最厌的虚假工夫。
他每日修书信一封让我送往霁月楼,或借物抒情,或历数琐细,再忙也不间断。晴初也总有回应。有时候我送去一盆时新的果子,翌日晴初便会回赠一盘新鲜槐花;有次我送去一盆精致玛瑙葡萄盆景,晴初似乎喜欢,回了一对小小白玉瓶,公子在其中一只上题了诗,另一只空白的仍送回去。晴初也合作,题了另外一只。
晴初的琴声不是每日都有,似乎她也懒怠,只有兴之所至才会弹拨一回,调子也散,她没有兴趣弹完整首曲子,闲闲几个音便撂下。我找了乐师,隔着河细细吹起一只笛子,分花拂柳,就着水声,幽幽的进了她的房。不多时,果然又琴声应声而起,公子停下手中的书,朝着我笑了一笑。
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基本不多话,公子说什么我便去做,公子愁什么我便替他想到。我除了照顾公子之外,又多照应了一个人。我到底是谁的奴?咳,我不过是爱情的奴。
小幺儿不吭气了,小果儿正在我背后攥着拳,凶着他。他慢慢往后退,忽然说,“说她太野没婆家!”转身就一溜烟儿跑了。
我和琳铛儿互相看看,也只有笑,这样的少年男女的乐趣,我们虽比他们大不得几岁,心境却大不一样了。
我将豆蔻圃翻了泥,重新上肥,花架下发出一种极细碎的小花,单瓣,颤巍巍的举着碗状花盘,即使盛放时也像飘零,不知是从何处来的种子,我小心将它们连根铲除,装在小盆里,连盆放在公子案头。送去霁月楼。
公子果然很喜欢,让我再送一盆相同的去霁月楼,他说,霁月楼向南,有整面墙的湘妃帘,筛进的日光下配上这种花最是合适,放在晴初的案头,该是我见犹怜。
我什么话也不说,照送一盘去霁月楼。
也有卡壳的时候,公子一日劳累过度,神经紧张,空对着诗笺无法成行。眼看已落日将近,素柬上仍下不去一个字。
怎么办?他惶急,我竟愚钝如此,愚牛泥猪一般了。
公子每日在霁月楼外站上片刻,楼内悄无动静,廊下雀鸟啾鸣数声,愈显静谧,偶尔楼内铮铮拨弦,他便听上一会。
麝奴,你看白日越发长了。他对我说,午睡时可会睡不安宁?
我便去搬来窖藏的冰块,在冰壶里装了,每日几换,送去霁月楼。隔着一道竹帘,放在晴初的榻外,晴初该有清凉的睡眠了。
公子又说,晴初内热湿重,这天气容易上火。
我带人去塘里掏初生的莲子,摘了金银花,制成凉茶,又将冰水汲的果子每日送去,晴初该有沁润的脾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