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您干吗特地要到这里来呢?从外地来到这个小城的人,您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不是任何人建造的。”这是守门人坚定不移的见解,“打一开始就在这儿的啦。”
“是啊,干吗呢?”我含糊其词。
“这墙是什么人建造出来的呢?”我问道。
我不能向你坦白: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与你见面。说这话还为时太早。在那之前,我还必须学习许多关于这座小城的事实。
你穿着一件用类似军毯的毛糙衣料做的蓝色外套,一件多处绽线的黑色圆领毛衣,下穿略显偏大的灰色裙子。每一件都像是从别人那里要来的旧衣服。然而尽管衣着看似寒酸,你却很美。和你并肩走在夜间的路上,我感到心脏一阵抽搐,甚至不能正常呼吸。就同那个十七岁的夏日黄昏一模一样。
“读梦人”好像除了我就别无他人了。至少似乎在眼下,我就是这座小城里唯一的“读梦人”。在我之前是否有过别的“读梦人”呢?大概有过。关于“读梦人”的规则和程序制定得如此细致,并且得以保持至今,看来应当是有过的。
“您说了刚来这座小城没几天。那您是从哪里来的呢?”
图书馆里没有放一本书——连一本也没有。大概这里曾经也放满了成排的书籍,小城的人们为了求知和寻乐而前来此地,就像普通的城市图书馆那样。这种氛围余香犹在,飘溢在四周。然而好像不知从何时起,所有的书籍都被从书架上取走,然后“旧梦”便被摆了上来。
“一座远在东方的城市。”我暧昧地答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城市。”
不对,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什么完美的东西。我在心里小声自语。只要是有形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必定会有弱点,会有死角。不过我不会说出声来。
我们在数量既少亮度也不足的街灯下,沿着夜间的河滨道路向东走去。就像曾经和你同行时一样,二人肩并肩。河水平静的流淌声传入耳廓。能听到河对岸的树林里传来夜啼鸟短促澄澈的叫声。
“旧梦”有着像大理石一样的硬质表面,又光又滑。然而它们又没有大理石的厚重。那是由何种材质做成的?具有何等程度的强度?我不得而知。掉在地板上会不会摔碎呢?无论如何,它们理应得到慎之又慎的对待,如同珍稀动物的蛋一样。
“除了这座城,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我在这里出生,从来没走到过城墙之外。”
在图书馆的书库里,取代书籍的,是成行排列着的无数的“旧梦”。看来长年累月无人触碰,每一个表面上都薄薄地落着一层白色的尘埃。“旧梦”呈卵形,大小、色调都彼此各异。就像形形色色的动物们产下的蛋。不过确切地说,它们并非卵形。拿在手中近距离观察,便可知道下半部分与上半部分相比更为向外凸出。在重量上也比例失衡。然而正由于失衡反而重心稳定,无须支撑也不会从书架上掉落下来。
说这话的你声音很温柔。你脱口而出的话被高达八米左右的坚固城墙毫不懈怠地守护着。
到第一个星期终了为止,我把你挑选的几个“旧梦”拿在手里,尝试着解读,然而这些“旧梦”却没有告诉我任何有意义的事。我耳朵里听到的,只是含含糊糊难以捉摸的低语;我眼睛里看到的,只是一连串零零碎碎的失焦画面。就像观看倒过来播放的胶片或倾听由断片胡乱拼接而成的录音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