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七窍玲珑锦盒(六)
季堂凑过去也拿着试个遍,仔细地看过,仍然摇头叹气。季文华也急切地凑近看,忽然间眼睛暴睁,脸色瞬间变的惨白,幽幽地看向顾清源小声说:“亲家,完蛋啦!这不是咱孩儿原来的那个盒子,那个我见过,做工比这细致千百倍,八成是被人掉包啦!”
这话声音虽然很低,可屋子小,本来就静,所以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各个脸色变得惊异却不敢说话,谁都怕顾心懿听到受不了刺激。
顾心懿看他们翻来覆去也没弄好,不自觉更焦急。过来从季堂手里拿过盒子,仍然坐回床沿上。嘴里开始叨咕:“这怎么办呢?要是开不开咋插插钥匙?俊生回来咋办?哎,顺序是啥我咋忘了?‘京杭运河连京杭,京畿余杭两端忙,会通河畔有聊城——’不对,不对!要么是‘辛亥起,旧制亡,三民主义——’也不对!难道是‘东昌湖畔连声叹,满腔热血欲——?’还不对,是啥呢?‘残阳洒西城……”
好一阵子絮叨,把满屋的人听糊涂了。顾清源看看季文化瞅瞅季堂,几个人都是满脸的茫然,都是想在别人脸上找到肯定的表情。顾太太又开始抹眼泪,祝巧真凑到床边搂住顾心懿的肩膀,她却旁若无人地继续念叨着。谁也听不出是诗词还是文章,更不明白什么意思,跟她怀里抱的七窍玲珑锦盒又有什么关系。
从这天起,顾心懿每天都在重复着同一件事情——坐在花园或屋檐下说那些旁人听不懂的话,怀里抱着她那找不着锁孔的七窍玲珑锦盒。无论日暮黄昏还是刮风下雨,从未间断过。也没人能明白她说什么,家里人除了报以同情和怜悯,只能尽心照顾着她。顾清源夫妇也是到处为女儿求医问病,从此再也无心打理生意,操碎了心也没能换回女儿的再次清醒。
顾清源夫妇和顾重听到消息都赶来看,时间不大季文华和夫人季韩氏、季堂都过来了。大家都紧张顾心懿,不错眼神地看她坐在床边,抱着心爱的七窍玲珑锦盒,表情和精神都跟走以前差不多。
顾清源让顾重安排早饭,留亲家三口一起吃饭。季文化客气几句就答应了,高兴不说,也想多看一会儿儿媳妇,希望她真的恢复正常了那才安心。
就在大家转身要去前厅的时候,顾心懿忽然嚷起来:“不对呀,怎么成这样啦?怎么扭不动啦?明明是活的啥时候锈死啦?”
几人赶忙凑跟前看,只见顾心懿用力扣其中以一个小花瓣,怎么用力和换角度也不见动。她换个面接着扣还是不行,急的眼泪都下来了还是无济于事。六个面明明都要一个活动花瓣,如今一个也挪不动,这该怎么办?没了钥匙孔还怎么开锁啊?
季堂凑近轻声问:“夫人,您先别急,怎么回事儿?我帮你行不?”
这距离顾心懿成婚的日子仅仅一个月。
于是人们又开始议论。有说顾家姑娘命苦的;有说季家宅子犯克的;还有人说因为那个七窍玲珑锦盒,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这道理。时间长了,人们都知道聊城有一个假宝贝两个女疯子。假宝贝就是七窍玲珑锦盒,女疯子就是南城顾家有个成天咏诗的顾家千金,西关魏大庙旁边有个成天找儿子的樊寡妇。
注:①山东聊城沙镇名小吃。以烫面与死面混合经过炸制而成类似油饼的面食。②一种北方面食,由马蹄肉、糯米粉等食材制成。③清朝末年建在济南大明湖畔的园林式建筑,当时主要用来藏书。④方言,意为乱说话。⑤nié,形容疲惫、傻傻的。
“帮什么啊?你又不懂!”顾心懿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滴,伤心的样子看得所有人为之动容。嘴里还在叨咕:“为啥会这样嘞?明明花瓣是活动的,咋就锈住了?这可咋插钥匙呀?”
“孩儿啊,咱别着急,啊?要不让季堂先看看?是不是时间长不动锈住了?”顾太太紧着安慰。脑子也乱糟糟,就怕女儿再落个啥毛病。
“就是,就是,闺女呀,听你娘话。让小堂试试,指定没坏,啊?”韩氏赶忙附和。她季家大儿媳跑了,二儿媳再有个啥好歹儿,可不让她这一家的主母背恶名吗。
“爹,你给我瞧。”顾心懿眼泪巴巴地看向顾清源。
“好好好,我瞧瞧,我瞧瞧。”顾清源赶忙几步走到床跟前接住七窍玲珑锦盒。凑近烛光仔细看,看不出那个地方有缝隙,逐个扣也是没见任何反应,一边转方向一边安慰着女儿,“别着急啊?爹再试试别的面儿。”可是,他转了所有六个面,每一个小花瓣小花蕊都试遍了也不见任何一个能动分毫。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知道女儿不会错的,很可能已经不是她原来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