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有朕在,你什么都别怕
馨月放下手中活计,轻斥道:“别老说闲话惹娘子不高兴,你……”话还未完,听见有人敲院门,她边去开门边往外喊道:“是谁啊?”
终年幽居深院大宅,博览群书又有何用?精通琴棋书画又有何用?不过是,还未嫁做他人妇,便以容颜催人老罢。
刘娥逗着那鹦鹉,低垂着眼,脸上带有忧色,冷语道:“襄王府中美人环绕,又岂能妄想他日日来这里。今日天气甚好,你与馨月将院中的被褥、帘子并冬天穿过的袍子都拿出来晒一晒,免得发霉了。”
小青应了,正要去叫馨月,却见从里屋中走出盈盈小娘子,穿着浅紫色纱衫,手中抱着大叠书本,从阴暗处走来,裙衫飘飘,像极了一朵开盛的紫薇花。只听她微喘着气道:“我把娘子的书都拿出来,好好晒晒,免得被虫子蛀了。”
小青听了,忙迎过去接了一半的书,嘴中抱怨道:“地上还没干,都是雨水,这书放哪里晒?”馨月笑了笑,狡黠道:“我自有办法。”说着将手中的书全部放到小青手上,惹得她大叫:“我搬不动了!”
馨月进了侧屋,从里面搬出一张四五尺长的矮脚小踏板,放至院中,又转身去与小青合力将书整齐堆于踏板上。
青姨不想这辈子竟还有福气能见着太后,长跪于地,又是老泪纵横,哭道:“娘子,奴婢是小青啊!”
太后心中大惊,似有声音从十余年前的衡妩院中隐隐传来,她端坐在院中抚琴,风轻云淡,院中的枣花开得如火如荼,小青站在一侧煮茶,总爱傻傻的问:“娘子,郎君何时来接你?”
犹记得那日晨起,噼噼啪啪的下过一场倾盆大雨,将院中的枣花儿打得落了满地。一个小娘子穿着鹅黄上衫,系着墨绿马面裙,梳着垂挂髻,鬓着绿色假花。拾了扫帚将院中青石板上的雨水、花瓣儿尽数扫去。待太阳出来,碧空如洗过般澄明,几缕白云揉在天际,轻风吹过枣花拂在人的脸上,暗香扑鼻。
刘娥立于廊下,轻轻唤了一声:“小青。”
院中扫地的小娘子忙“嗳”的应承了,仍了扫帚,几步跳到刘娥跟前,脆生生笑道:“娘子唤我有何事?”
刘娥见如此,也忙去书房帮着搬书出来。馨月拦住:“娘子,这些粗使活计,有我和小青就足够了,您去一旁或看书或抚琴罢。”
刘娥却笑:“这院中统共我们三人,我若能帮衬些也是应该,还分什么主仆?况且,今天你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哩。”既如此,馨月也不再阻拦,主仆三人合力将书都搬至院中晒了。
这时日头高照,地上也干了,刘娥出了汗,换过衣裳,反觉兴致好,便道:“小青,你去将几月前襄王带来的,我一直舍不得吃的新茶拿到院中煮罢。”说完,又叫馨月搬了琴出来,坐于枣花下,细细的抚弄。
枣花细簌如雪,落了人一身。小青边烧炭煮茶,边用手撑着下巴,瞧着眼前白衣胜雪柔指抚琴的娘子,只觉如天仙一般美得让人惊叹。馨月还在院中挂着被褥,不忍扰了娘子琴音,亦发轻手轻脚。
一曲落,小青却又问:“娘子,郎君何时来接你?这曲子,若是没有他来品鉴,只被我和馨月听着,岂不浪费?”顿了顿,又落寞道:“我娘亲在王府厨房里当差,我好想早点回襄王府去,便可日日见着她了。”
刘娥眉头微皱,连斥责也是柔声柔语:“如今是暂住在别人家,应稳重些才是,免得惹他人笑话。”小青收住笑意,嘴上却只问:“襄王好久没来衡妩院了,到底,郎君何时来接你?”
廊下金丝鸟笼中养着玄风鹦鹉,雪白的羽毛金黄的长嘴极为美丽,它也学人说话——“郎君何时来接你?”
——“郎君何时来接你?”
那日在襄王府被圣旨赶了出来,偷偷搬至张耆家的衡妩院,他提着鹦鹉来看她,温言软语的许诺:“这鹦鹉是我亲自从草市中买来,送予你解闷的。你耐心等上半月,待我求了父皇,马上就把你接回去。”
那时候,心想着,这么尊贵的人家,这么风流的良人,待自己又这样的好,等上半月又如何,就是候上一年半载也值得、也心甘情愿。却不想,一等却是十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连鹦鹉也养坏了几十只,却再未听见他提回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