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废后
梨落坐在炕边认真打着荷包上用的穗子,忽听“砰”的一响,吓得手上一抖。抬头一看,原是弄月将手中书本狠狠摔在了紫檀桌上,皱眉斥道:“也不知官家为何偏偏喜欢这些,一介后宫女子,处在深宫闺阁,读书又有何用?”
梨落不知她怎么好好儿又忽然发起脾气来,也不敢怠慢,忙放了手中事务,将书拾起,道:“天色已不早了,娘娘若是觉得累,不如安寝罢。”
弄月却又伸手将书接过,翻开来,叹气道:“也不知莫兰是如何看得了那么多书,无论官家说什么,她总能答上话。”
梨落知道弄月事事喜欢学着兰才人,遂道:“要说读书写字,娘娘的字可比兰才人好看得多。”
两人沿着小石径不徐不缓的走着,静姝望着清白月光,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染坊的贱婢,如今竟踩在我的头上。”
若离将宫灯举在静姝脚下,柔声道:“娘娘不必忧心,张莫兰才受封不久,官家又对她深有内疚,一时得宠而已。像先前的尚临冬,刚刚小产时,官家对她也是极尽恩宠,那样注重规矩也肯为她违背宫制。事到如今,不也抛至脑后了。”
静姝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罢。”顿了顿,又道:“兰才人得恩宠倒没什么,她家世摆在那里,又是从染坊出来的贱婢,总归不成大气。倒是杨德妃,家世与我不相上下,又有协理六宫之权,我瞧着宫中妃嫔,倒有大半唯她是从。如今她受了圣旨查浅桦暴死之事,使我有些担心。”
月光如清霜般照在静姝脸上,愈加惨淡无光,突然一瞧,煞是慎人。
若离抚了抚她的手道:“奴婢都已安排妥当,绝不可能牵扯至慈元殿,娘娘尽管放心罢。”自太后薨后,静姝仿佛瞬间长大,早已不是一心只盼君恩的丫头,她缓缓问:“兰才人随御驾出宫的事,可有人知道?”
赵祯一把将她抱住怀中,道:“娘子,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可有奖赏么?”
听他如平常夫妻一般唤自己“娘子”,又自称“我”,莫兰心中顿时柔情万种,眼底暖暖溢出雾气,低声道:“你要什么奖赏?”说着,又抬起头来,吻在他的喉结上,问:“这样够么?”
赵祯捧住她的脸,又深深吻在她唇上,笑道:“这样才够。”
莫兰倚在他胸口上,微闭着眼,“我俩在这里,不必守着规矩,也不必瞧旁人脸色,感觉真好。”
赵祯道:“你若喜欢,也可在这住上一段时日。就像杨贵妃与唐玄宗住在华清池那般,不羡鸳鸯不羡仙,唯两人相依相伴。”
若离道:“如意院今日只说才人病恙,闭门谢客。想来此事秘而不宣,若不是御前大监,只怕旁人均难知晓。”
静姝微微沉吟,往若离耳侧轻声嘱咐道:“你明日遣几人偷偷儿将此事传出去,想来不必我们动手,也自有人忍耐不住。”
若离点点头,恭谨道:“是。”
两人绕着后花园逛了半圈,待到月斜树梢,寒意渐深,才折回殿去。
夜半露深,沉香殿唯暖阁中还烛台高筑,将两人身影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似在窃窃私语。弄月歪在炕上,用青绸刻丝绣牡丹的薄锦被盖了半身,手中拿着一本论语,眼虽瞧着字,心神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莫兰道:“六郎比唐玄宗要仁慈圣明。”
赵祯听着心里舒坦,缓缓道:“有莫兰在侧,朕很有福气。”
官家出宫视察水务,歇至行宫之事,静姝到晚膳时分方知晓。本来也未起意,只担心官家身侧无得力之人,失了照应。后听周华政偷偷禀明,御驾竟带了兰才人去,心中顿如针搅般,痛得密密麻麻,搁了筷子也汤也咽不下去。
年下本就忙碌,皇后不仅要主持着尚宫局给各宫妃嫔准备过年的新衣、节礼、晋封等事宜,还要准备着打赏、觐见亲王、公主、朝臣外命妇。这几日忙得头昏脑涨,顾不得后宫诸人,竟不想,已是如此境地。
若离见皇后气闷不过,忧心道:“今夜月色极好,不如让奴婢引着娘娘出去走走。”见她没有反对,忙取了月白羽纱面灰狐狸毛披风替她裹上,让凤仪跟在百步之后,自己亲提了四角凤宫灯随在身侧,小心翼翼扶着静姝往后花园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