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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野草闲花突来空引怨 翠帘绣幕静坐暗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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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只见侍候润之的小大姐阿囡,斜着身子坐在床沿上。她伸了手握着清秋的手道:“五小姐六小姐刚才打这里去,说是你睡了,没敢惊动。叫我在这里等着你醒,问问可是身上不舒服?”清秋道:“倒要她两人给我担心,其实我没有什么病。”阿囡和她说话,将她的手握着时,便觉她手掌心里热烘烘的,因道:“你是真病了,让我对五小姐六小姐说一声儿。”清秋握着她的手连摇几下道:“别说,别说!我在床上躺躺就好了,你要去说了,回头惊天动地,又是找中国大夫找外国大夫,闹得无人不知。自己本没什么病,那样一闹,倒闹得自己怪不好意思的。”阿囡一想,这话也很有理由,便道:“我对六小姐是要说的,请她别告诉太太就是了。要不然,她倒说我撒谎。你要不要什么?”清秋道:“我不要什么,只要安安静静的躺一会儿就好了。”阿囡听她这话,不免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不愿人在这里打搅,便站起身来说道:“六小姐还等着我回话呢。”清秋道:“六小姐是离不开你的,你去罢,给我道谢。”

阿囡去了,清秋便慢慢的坐了起来,让老妈子拧了手巾擦了一把脸。老妈子说:“大半天都没吃东西,可要吃些什么?”清秋想了许久,还是让老妈子到厨房去要点稀饭吃。自己找了一件睡衣披着,慢慢的起来。厨房知道她爱吃清淡的菜,一会子,送了菜饭来了,是一碟子炒紫菜苔,一碟子虾米拌王瓜,一碟子素烧扁豆,一碟子冷芦笋。李妈先盛了一碗玉田香米稀饭,都放在小圆桌上。清秋坐过来,先扶起筷子,夹了两片王瓜吃了,酸凉香脆,觉得很适口,连吃了几下。老妈子在一边看见,便笑道:“你人不大舒服,可别吃那些个生冷。你瞧一碟子生王瓜,快让你吃完了。”清秋道:“我心里烧得很,吃点凉的,心里也痛快些。”说着,将筷子插在碗中间,将稀饭乱搅。李妈见她要吃凉的,又给她盛了一碗上来凉着。清秋将稀饭搅凉了,夹着凉菜喝了一口,觉得很适口,先吃完了一碗。那一碗稀饭凉了许久,自不十分热,清秋端起来,不多会儿,又吃完了。伸着碗,便让老妈子再盛。

李妈道:“七少奶奶,我瞧你可真是不舒服,你少吃一点罢?凉菜你就吃得不少,再要闹上两三碗凉稀饭,你那个身体,可搁不住。”清秋放着碗,微笑道:“你倒真有两分保护着我。”于是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道:“我们往后瞧着罢。”李妈也不知道她命意所在,自打了手巾把子,递了漱口水过来。清秋趿着鞋向痰盂子里吐水。李妈道:“哟!你还光着这一大截腿子,可仔细着了凉。”清秋也没理会她,抽了本书,坐到床上去,将床头边壁上倒悬的一盏电灯开了。

正待要看书时,只觉得胃里的东西,一阵一阵的要向外翻,也来不及趿鞋,连忙跑下床,对着痰盂子,哗啦哗啦,吐个不歇。这一阵恶吐,连眼泪都带出来了。李妈听到呕吐声,又跑进来,重拧手巾,递漱口水。李妈道:“七少奶奶,我说怎么着?你要受凉不是?你赶快去躺着罢。”于是挽着清秋一只胳膊,扶她上床,就叠着枕头睡下。分付李妈将床头边的电灯也灭了,只留着横壁上一盏绿罩的垂络灯。李妈将碗筷子收拾清楚,自去了。

清秋一人睡在床上,见那绿色的灯,映着绿色的垂幔,屋子里便阴沉沉的。这个院子,是另一个附设的部落,上房一切的热闹声音,都传不到这里来。屋子里是这样的凄凉,屋子外,又是那样沉寂。这倒将清秋一肚子思潮,都引了上来。一个人想了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忽然听到院子里呼呼一阵声音,接上那盏垂络绿罩电灯,在空中摇动起来,立刻人也凉飕飕的。定了一定神,才想起过去一阵风,忘了关窗子呢。床头边有电铃,按着铃,将李妈叫来,关了窗子。李妈道:“七爷今晚又没回来吗?两点多钟了,大概不回来了。我给你带上门罢。”清秋听说,微微的哼了一声,在这一声哼中,她可有无限的幽怨哩。

一会子,只听得玉儿在外面叫道:“七少奶奶,你们老太太请你去哩。”清秋连忙掏出手绢,将脸上泪痕一阵乱擦,向窗子外道:“你别进来,我这儿有事。你去对我们老太太说,我就来。”玉儿答应着去了。清秋站起来,先对镜子照了一照,然后走到屋后洗澡间里去,赶忙洗了一把脸,重新扑了一点粉,然后又换了一件衣服,才到戏场上来。冷太太问道:“你去了大半天,做什么去了?”清秋笑道:“我又不是客,哪能够太太平平的坐在这里听戏哩?我去招待了一会子客,刚才回屋子里去换衣服来的。”冷太太道:“你家客是不少,果然得分开来招待。若是由一个人去招待,那真累坏了。燕西呢?我总没瞧见他,大概也是招待客去了。”清秋点点头。清秋三言两语,将事情掩饰过去了,就不深谈了。

这金家的堂会戏,一直演到半夜三四点钟。但是冷太太因家里无人,不肯看到那末晚。吃过晚饭之后,只看了一出戏,就向金太太告辞。金太太也知道她家人口少,不敢强留,就分付用汽车送,自己也送到大楼门外。清秋携着母亲的手,送出大门,一直看着母亲上了汽车,车子开走了,还站着呆望,一阵心酸,不由得落下几点泪。一个人怅怅的走回上房,只听得那边大厅里锣鼓喧天,大概正演着热闹戏。心里一阵阵难受,哪里还有兴致去听戏?便顺着走廊,回自己院子里来。

这道走廊正长,前后两头,也不见一个人,倒是横梁上的电灯,都亮灿灿的。走到自己院子门口,门却是虚掩的,只檐下一盏电灯亮着,其余都灭了。叫了两声老妈子,一个也不曾答应。大概她们以为主人翁绝不会这时候进来,也偷着听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倒是隔壁院子下房里哗啦哗啦抄动麻雀牌的声音,隔墙传了过来。自己并不害怕,家里难得有堂会,两个老妈子听戏就让她听去,不必管了。

一个人走进屋子去,拧亮电灯,要倒一杯茶喝,一摸茶壶,却是冷冷冰冰的。于是将珐琅瓷壶拿到浴室自来水管子里灌了一壶水,点了火酒炉子来烧着了。火酒炉子烧得呼呼作响,不多大一会儿,水就开了。她自己沏上了一壶茶,又撮了一把台湾沉香末,放在御瓷小炉子里烧了。自己定了一定神,便拿了一本书,坐着灯下来看。但是前面戏台上的锣鼓,锵当锵当,只管一片传来。心境越是定,越听得清清楚楚,哪里能把书看了下去?灯下坐了一会儿,只觉无聊。心想,今天晚上,坐在这里是格外闷人的,不如还是到戏场上去混混去。屋子里留下一盏小灯,便向戏场上来。只一走进门,便见座中之客,红男绿女,乱纷纷的。心想都是快乐的,惟有我一个人不快乐,我为什么混在他们一处?还不曾落座,于是又退了回去。

到了屋子里,那炉里檀烟,刚刚散尽,屋子里只剩着一股稀微的香气。自己坐到灯边,又斟了一杯热茶喝了。心想,这种境界,茶热香温,酒阑灯灺,有一个合意郎君,并肩共话,多么好!有这种碧窗朱户,绣帘翠幕,只住了我一个含垢忍辱的女子,真是彼此都辜负了。自己明明知道燕西是个纨绔子弟,齐大非偶。只因他忘了贫富,一味的迁就,觉得他是个多情人。到了后来,虽偶然也发现他有点不对的地方,自己又成了骑虎莫下之势,只好嫁过来。不料嫁过来之后,他越发是放荡,长此以往,不知道要变到什么样子了?今天这事,恐怕还是小发其端罢?她个人静沉沉的想着,想到后来,将手托了头,支着在桌上。过了许久,偶然低头一看,只见桌上的绒布桌面,有几处深色的斑点,将手指头一摸,湿着沾肉,正是滴了不少的眼泪。半晌,叹了一口气道:“过后思量尽可怜”。

这时,夜已深了,前面的锣鼓和隔墙的牌声,反觉得十分吵人。自己走到铜床边,正待展被要睡,手牵着被头,站立不住,就坐下来,也不知道睡觉,也不知道走开,就是这样呆呆的坐在床沿上。坐了许久,身子倦得很,就和衣横伏在被子上睡下去。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只觉身上凉飕飕的,赶忙脱下外衣,就向被里一钻。就在这个时候,听得桌上的小金钟和隔室的挂钟,同时当当当敲了三下响,一听外面的锣鼓无声,墙外的牌声也止了。只这样一惊醒,人就睡不着,在枕头上抬头一看,房门还是自己进房时虚掩的,分明是燕西还不曾进来。

到了这般时候,他当然是不进来了。他本来和两个女戏子似的人在书房里纠成了一团,既是生了气,索性和她们相混着在一处了。不料他一生气,自己和他辩驳了两句,倒反给他一个有词可措的机会。夫妻无论怎样的恩爱,男子究竟是受不了外物引诱的,想将起来,恐怕也不免像大哥三哥那种情形罢?清秋只管躺在枕头上望了天花板呆想。钟一次两次的报了时刻过去,总是不曾睡好,就这样清醒白醒的天亮了。越是睡不着,越是爱想闲事,随后想到佩芳、慧厂添了孩子,家里就是这样惊天动地的闹热,若临了自己,应该怎么样呢?只想到这里,把几个月犹豫莫决的大问题,又更加扩大起来,心里乱跳一阵,接上就如火烧一般。

还是老妈子进房来扫地,见清秋睁着眼,头偏在枕上,因失惊道:“少奶奶昨晚上不是比我们早回来的吗?怎么眼睛红红的,倒像是熬了夜了。”清秋道:“我眼睛红了吗?我自己不觉得呢。你给我拿面镜子来瞧瞧看。”老妈子于是卷了窗帘子,取了一面带柄的镜子,送到床上。清秋一翻身向里,拿着镜子照了一照,可不是眼睛有些红吗?因将镜子向床里面一扔,笑道:“究竟我是不大听戏的人,听了半天的戏,在床上许久,耳朵里头,还是锵当锵当的敲着锣鼓,哪里睡得着?我是在枕上一宿没睡,也怪不得眼睛要红了。”老妈子道:“早着呢,你还是睡睡罢。我先给你点上一点香,你定一定神。”于是找了一撮水沉香末,在檀香炉里点着了,然后再轻轻的擦着地板。

清秋一宿没睡,只觉心里难受,虽然闭上眼睛,但屋子里屋子外一切动作,都听得清清楚楚,哪里睡得着?听得金钟敲了九下,索性不睡,就坐起来了。不过虽然起来了,心里只是如火焦一般,老想到自己没有办法。尤其是昨日给两个侄子做三朝,想到自己身上的事,好像受了一个莫大的打击。以前燕西和自己的感情,如胶似漆,心想,总有一个打算,而今他老是拿背对着我,我怎么去和他商量?好便好,不好先受他一番教训,也说不定,一个人在屋子里就是这样发愁。到了正午,勉强到金太太屋子里去吃饭。燕西也不曾来,只端起碗,扒了几口饭,便觉吃不下去。桌上的荤菜,吃着嫌油腻,素菜吃着又没有味,还剩了大半碗饭,叫老妈子到厨房里去要了一碟子什锦小菜,对了一碗开水,连吞带喝的吃着。金太太看到,便问道:“你是吃不下去罢?你吃不下去,就别勉强。勉强吃下去,那会更不受用的。”清秋只谈笑了一笑,也没回答什么。

不料金太太的话,果然说得很对,走到自己房里来,只觉胃向上一翻,哇的一声,来不及就痰盂子,把刚才吃的水饭,吐了一地板。一吐之后,倒觉得肚子里舒服多了。不过这种痛快,乃是顷刻间的。一个好好的人,大半天没吃饭,总不会舒服。约摸过了半个钟头,清秋又觉心里有种如焦如灼的情况,不好意思又叫老妈子到厨房里去要东西,便叫她递钱给听差,买些干点心来吃。干点心买来了以后,也只吃了两块就不想吃。因为这些点心,嚼到嘴里,就像嚼着木头渣子一样,一点也没有味。倒是沏了一壶好浓茶,一杯一杯的斟着,都喝完了。心里自己也说不出哪一种烦闷,坐也不好,睡也不好,看了一会儿书,只觉眼光望到书上,一片模糊,不知所云。放了书,走到院子里来,便只绕着那两棵松树走,说不出个滋味。走得久了,人也就疲倦得很。她这样心神不安的闹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四点以后,人果然是支持不住,便倒在床上去睡了。一来昨晚没有睡好,二来是今天劳苦过甚,因此一上床就昏着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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